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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他們的腿累了,不約而同地走到樹底下,在樹影裡坐下來。又不約而同地扭動脖子四面環顧了,再不約而同地抱緊了,像醫生虔誠地傾聽病人的心跳,耳朵貼在心口上。良久,如春暖花開,冰河解凍,方東樹說話了,如嘩嘩流淌的水聲。

  「她去法國考察,一周後回來。我只是想看看你,我的車還在政府大院。車的目標太明顯,沒敢開。讓你為我擔驚受怕,真對不起你。我必須告訴你一點真相。」

  「哦?沒關係,你不說沒關係的,我害怕被真相壓垮。」她如冰河中的浮物,因水沉浮。

  「我不知道,你聽了會作何感想,或許會罵我。我是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那個女人還會回來。」嘩嘩的聲音越過障礙物,繼續流淌。

  「你說誰?你在說什麼?」河水似乎是突然間就幹了,冰河中的浮物擱在河床上。

  「她,一個女孩子。哎,我和她相處了一段,認識你之前,我們說好了分手,她離開這裡,說好了不再回來。都說好了,但現在全變了,全變了。」

  「你?原本有情人?」朱妙醋意大發。

  一艘船正在滑行。

  「我以為都結束了。」聲音滑過方東樹的喉嚨。

  「你還愛著她?她也是?」過了好久,她才說出一句話。

  「說不清楚。」

  「說不清楚,就別說。反正,我習慣了被人放棄。」

  「小豬,你又要誤解我了。這都是你之前的事情。現在,現在我完全沒有退路,她要回來,不會再走了。不是錢可以解決的問題,她不是圖錢。」

  「我知道,她是圖你這個人。姑娘們對百萬富翁都這麼說。」

  「小豬,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我是十分想結束,你不知道有多麼複雜!」

  「你哄我?你們還在相互愛著是不是?因為你妻子不肯離婚,你沒法娶她是不是?你們原本就藕斷絲連,你只不過是拿我消遣一下是不是?」

  朱妙語調低沉,嘴唇哆嗦,積怨沖上腦門,刀在手裡的感覺變得清晰。

  「不是這樣,完全不是這樣,我真的沒想到,已經完全失去翻牌的資格了。」

  只要方東樹不說真相,朱妙打定主意曲解並仇恨他,他肯定架不住這個冤情,就算他五官擰成一團,她也不想心軟。她越來越投入到這回事裡,認為表現得越憤怒,對他的愛便越深刻。

  兩個人沉默。

  朱妙手中的刀,慢騰騰地蛻出刀鞘。

  她是無意識的。她被自己嚇了一跳。

  「也許死了更乾淨。」方東樹並不驚恐,他取過其中一把刀,反復端詳。另一把刀的刃,已被朱妙擱上肌膚。不過,她並不是一刀見血,而是如檢測刀的鋒利那般,在手背上拖動。刀有雙刃,她用的是稍鈍的一面。她就好樣反復玩兒。

  「小豬,我死一千遍也不足為惜,可是你,為我傷心,都是不值得的。我把實話告訴你,你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講,那會使我死得更快,並且很不光彩。」方東樹還有一點顧慮。

  「你應該相信我,我死也不會做出賣你的事情。如果你用得著我,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幫你。」

  「她回來,將不止她一個人。」

  「啊?她懷孕了?」

  「唉,麻煩。」

  「拋開我們的事情不談,你打算和她結婚?」

  「能結的話,也不至於這麼複雜。」

  「不要把我和你的事情當作問題好嗎?你為什麼不能和她結婚?她願意把小孩作掉嗎?」

  方東樹搖了搖頭,如被秋風擺弄的樹葉。他把兩柄刀合好,握在手裡。

  「那只有結婚了。」朱妙十分沮喪。

  「她母親有精神病,已經徹底瘋了,鎖都鎖不住。她們家,有精神病遺傳史,她根本不能受刺激。」

  「有精神病遺傳史的人不能結婚,更不能生孩子,你不知道嗎?這樣感情用事,終是害人害己。」

  「走一步看一步吧,可能會死得很難堪。我妻子是不會放手的。她情願整死我,魚死網破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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