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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孟嶼暮平和的看著我,眼睛裡淡淡流淌過溫情:「如果你現在叫我一聲哥哥,我很願意聽。」

  這雙眼睛欺騙了很多人,我和他對視仔細觀察找不到一絲不安。你可以說他和淩棠遠長相肖似,卻不能說他和淩棠遠共有同一雙桀驁不馴的眼睛。

  孟嶼暮的眼睛天生可以寬慰他人心安,就像我們每一次相見,我都會不由自主的相信他,哪怕明知他是在欺騙。

  「我很想知道實情。 」我淡淡的微笑。

  孟嶼暮停頓片刻,肯定的說:「我們身體裡至少流著一半相同的血。」

  他這樣的話算是回答嗎?顯然,我從他的話裡聽出另一種味道。

  也正是這句話讓我恢復了鎮定。沒錯,我選的道路一直沒錯。就算未來真有波折,恐怕也不光是糾葛在淩棠遠孟嶼暮之間,恐怕還要牽扯更多。

  孟嶼暮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我默默任由他拉著,沒有絲毫反抗。

  現在,我必須學會適應,適應任何人。

  我們離開淩翱,車子停在大廈門口等我們。遠遠的隔著半條街對面是我熟悉的車子,來來往往飛馳而過的車沒有擋住我的視線,幾乎在第一時間看見。玻璃窗搖在一半處露出淩棠遠冷漠的面容,他冰冷的目光注視我和孟嶼暮一步步走下臺階,嘴角揚出不屑的冷笑,我站住腳步,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玻璃窗緩緩關上,車子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絕塵而去,很快就陷入滔滔車流當中,看不清了。

  我低頭坐上車,孟嶼暮從另一側坐進來,「想去哪兒?」

  我心中都是淩棠遠離開時的決然,沒回答。

  「伊家。」他歎口氣,對司機說。

  對我來說,此刻去哪裡都一樣。我剛想知道的是他離開時在想什麼?可有一絲絲後悔認識我?或者是,後悔給我一個翻身的機會?

  接下來發生的事幾乎和我懷疑的一樣。孟嶼暮不僅沒有跟我去進行DNA鑒定,甚至連提都不曾提過。

  我每日按時到淩翱上班,有了屬於自己的辦公室和秘書助理,雖然暫時沒有事做,但仍在堅持,目的是讓淩翱所有的員工都知道有我的存在。

  很快,我從最初的不適,到慢慢遊刃有餘,隨著肚子增長的不單單是體重,還有我在淩翱董事會的分量。

  召開第二次董事會時,我出任淩翱董事的事再度被提上議程。孟嶼暮提交的申請檔以及各種法律證明非常齊全,他推檔在我面前滑過的時候,眼睛掃見DNA檢測報告,內容不得而知,既然他敢明目張膽的拿出來,結果必然已經不容置疑。

  淩棠遠就坐在我對面,我所有細小動作都逃不過他的犀利目光。不管孟嶼暮究竟有何陰謀,畢竟此次是在為我謀取利益。我不能放棄這次機會,更沒理由當場反駁,所以鎮定的看淩伯笠把東西交給法律顧問,始終保持我全部知情的淡然微笑。

  原本是淩棠遠交給我的生存之道,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

  這次,我和孟嶼暮合作非常成功。用淩伯笠的話來講就是兄妹齊心,其力斷金。整個通過過程遠遠比我想的海要順利,甚至還沒等到春節,我已經開始擔當副總經理的職務,空位置,一個不危害任何人利益的空位置。

  世人都說,幹的好不如生的好,如今我算明白了。坐在寬大的辦公室,靠著270度轉交的玻璃窗台,享受愜意的生活卻沒有工作可做,所有的一切都得利於我骨子裡流淌的一半淩家血液。

  多少奮力拼搏的有志商界人士期冀十幾年也不過就是如此,我一個初入社會的青澀稚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該滿足的,我不停的安慰自己。

  可我知道,我,非常的不滿足……

  我為這一切失去的太多,太多。

  孟嶼暮為我在淩翱旁邊購置一套複式住宅,這樣一來我們便開始分開居住,如今我,他,淩棠遠三人更像公事上的同事,經常在同一個會議室商議策略,研討發展,唯獨沒有感情上的糾葛。

  淩伯笠則安逸在方靜的懷裡一動不動,似乎並不忌憚我們參與決策。

  倒是瞿林飛決定約我見面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放下電話,手有些顫抖。

  昔日,她曾是我的債主,如今,她是我的舅母,更是淩棠遠的母親。我不想見,又非見不可,所以我按下電話鍵通知秘書:「給我訂沉默。」

  沉默是家咖啡館的名字。

  最初喜歡它是因為與眾不同的名字,而後喜歡它能讓我放下所有的疲累安寧。

  小店剛剛開業,顧客不多。陽光漫溢的下午坐在玻璃窗便看連綿不斷的車河緩慢爬行流淌,聽低沉的鄉村歌手輕輕吟唱,仿佛自己身處被喧囂塵世隔絕的一塊淨土,輕鬆心安。

  我提前到,進了最熟悉的包間,瞿林飛還是一如既往的傲氣,即便遲到半個小時也會昂起頭。

  她見面的第一句話說:「不要以為我是來求你的。」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白花花的影子看上去很不真實,我心裡有些陰暗,只怪她的話讓人忍不住想反駁,「當然,我也沒想過會答應你什麼。」

  錢真是好東西。我當初的卑躬屈膝隱忍下的委屈如今可以憑藉身後這個好東西傾瀉個痛快。與其說我氣她對我的殘忍,不如說我氣她明明知道我的身分還敢瞞天過海。

  她真的不怕有敗漏的一天嗎?

  瞿林飛怔了一下,顯然她還沒適應角色的轉變,不過她很快就訕訕坐下點了一杯咖啡:「你知道孟嶼暮對我們都幹什麼了嗎?」

  我默默看著光影下她鮮紅的嘴唇,以及攪動在咖啡杯裡的銀湯匙,色彩跳躍下突然映出淩棠遠那日離開時的冷然表情。

  「我知道你和孟嶼暮是怎麼想的,你們想靠淩莫熙給你們留下的資本翻身。別忘了,淩伯笠這個老傢伙你們鬥不過的,就算你們最後搬倒了棠遠,他也不會放過你們。他現在是坐收漁翁之利,看你們這群蝦兵蟹將打給你死我活。除非你想繼續一無所有,就接著做下去,大不了大家魚死網破。」瞿林飛的表情顯得有些急不可耐,深知自己理虧的她顯然比淩棠遠先亂了陣腳。

  「我能知道一件事嗎?」我驀然的抬起頭,平靜發問。「你為什麼會默許自己兒子失去聽覺?「

  隨著肚子裡寶寶越來越大,我能輕易感受到他/她的調皮,踢小腳,鬧脾氣,開心雀躍,每個細微的動作都能讓我母愛溢滿胸口,越是這樣我越不能理解瞿林飛,她究竟是怎樣殘忍,才能忍下當初自己兒子被盟友重創。

  如果此時有人要取我肚子裡寶寶的一根汗毛,我都會和對方拚命,不管是敵是友,她究竟是怎樣忍下十幾年的?

  瞿林飛沒想到我會問她這樣的問題,原本激動的神情滯留在臉上,身子晃晃。突然她頹靠在椅背,所有的話都哽在喉嚨,她想不出該對我怎樣解釋自己的殘忍。

  「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棠遠會站在最高的位置。」停頓半晌她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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