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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我再哀求,察覺自己失言的她也只是不住擺手,鐵了心不再透露半個字,我絕望的跪在床上哭泣,看著她驚慌失措跑下樓的背影深深陷入無奈,雖然她所說的秘密大部分和眼前我母親的事情無關,卻是整個故事發生的背景,我很想確切的知道自己究竟身處怎樣的環境,可她對此絕口不提。明明她給我希望又親手打破,我開始絕望。

  用不了多久,那個親手拔掉丈夫氧氣管的女人就會過來見我,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只能默默的等待,等待最後痛苦的到來。

  我原本想竭力表現出鎮定,可就在見到瞿林飛那刻,所有之前設想過千百遍的防線全部潰敗。到底,我不過才二十三歲,把全部生活經歷加在一起也頂不過她隨心的動動手指,輕易間就化解所有的故作堅強。

  在她淩厲的視線逼視中,我準備好的問話也都扭成一句:"我母親到底哪去了?"

  瞿林飛若無其事的轉轉手上的鑽表不屑看我:"我怎麼知道?"

  是阿,她怎麼知道。我只能在心中苦笑,想從她嘴裡套出什麼關鍵內容,是永遠都做不到的。連她親生兒子淩棠遠都不清楚的內情,她怎麼會告訴我?

  "瞿阿姨,我想回去照顧我弟弟。"冷靜下來的我只能要求這點,現在母親的去處我找不到端倪,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陪在曄曄身邊,不讓他們再傷害他。

  "不行,你懷孕了,暫時不方便去。"她輕易否定了我的懇求,也斷絕我剩餘的希望。"還有,你必須留在這裡。"

  早知道她會輕鬆堵回我的話,可我還是想盡力求一次,只是不曾想她會回絕的這樣無情,現在我只能固執堅持:"我必須去!"

  "這事由不得你,你沒權要求什麼,就算你將來能當上公主,也別忘現在你只是我們棠遠的保姆。"她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依然眉目不驚。

  我再忍不下心底的憤怒:"無論淩家內部到底有什麼恩怨糾纏我不管也管不著,我只想知道我母親和弟弟的安危,我一個人來淩家賣身也好賣命也罷,就是不想牽連她們,她們又沒做錯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針對她!"

  "寧墨墨,你知道的越多,你的家人越危險。你現在一點都不痛苦,有嘴不能說才更痛苦。"她冷笑,眼睛瞥著我。

  "是阿,我知道的太多了,我更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希望我把孩子順利生下來,沒有我肚子裡的孩子,淩棠遠繼承淩家財產就是名不正言不順,沒有我肚子裡的孩子,淩家的管理權永遠落在別人身上!你千辛萬苦十幾年無非就是想冠冕堂皇的拿到屬於淩家的所有東西,你現在就差一步對不對?"我聲嘶力竭的喊出聲。

  "是又怎樣?"瞿林飛睨了我一眼,滿不在乎的語氣和我的窮途末路有著鮮明的對比。她已經拿定我根本做不出什麼反抗舉動,所以不用在乎。

  沒錯,我做不了任何事,我在喊過那些話後就渾身發抖的靠在牆上,也在此時我才知道究竟什麼叫後怕。

  我生怕她會一怒之下斷了曄曄的醫療費,我還怕她會真的做出對母親不利的事。我戰戰兢兢的看著她,嘴唇開合卻發不出聲音。我不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麼不顧一切的發洩心中積怨,更不知道她會怎麼處置我的越矩。

  我錯了,其實我現在誰都保護不了,我無力的蹲下,不知該怎樣再迴旋。

  瞿林飛沒看我,似乎我剛剛的發洩引發出她心中最深處的記憶,坐在床對面沉思著,目光有些幽怨茫然

  那是對情人的傷情。難道,她還會懷念他?

  "沒錯,我一輩子都在努力讓自己更名正言順一些,從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踏入淩家開始,一直在努力,努力又努力,十五年就過去了。從伯衡對我說他愛別人開始,我就知道我們母子這輩子都沒有出頭之地了。"她抬起手指,背著陽光舉到面前,像在對陰暗中自言自語,又像在對淩伯衡訴說衷腸,她的目光是深情的,她的語氣是冰冷的。

  "他永遠把我們娘倆藏著掖著,然後再千方百計去找那個女人的蛛絲馬跡,他對莫熙的照顧無微不至,他對孟嶼暮的生活殷殷關切,除了我們娘倆,這世間所有的人都是他的親人,值得他照顧的對象。呵,誰能知道那時候我心裡的痛苦滋味?"她抿嘴笑笑,雲淡風輕的模樣猶如在說他人的心痛。

  "難為我在他出車禍後無微不至的照顧,淩老爺子病危,全家準備分淩翱遺產時,他居然連棠遠的存在都沒有報上,清醒的時候只對律師說自己長子無後,他說的這句話我一輩子都記得,我知道他永遠把孟嶼暮當成自己的兒子,他永遠把那個女人當成自己的妻子,我和棠遠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

  突然,她提高聲調反問我:"你說,那時候,我怎麼才能像別人證明自己?證明棠遠?證明我們是淩伯衡的妻兒?"

  我右手始終握緊左手,扭著,折著,關節相互交錯咯咯作響。真相在我眼前慢慢展開,竟是說不出的殘忍。我心痛難當,無力呼吸。

  淩棠遠幼時躲在母親背後的無奈仿佛就在眼前呈現,告訴我他究竟經歷了怎樣的童年,怎樣形成如今多變的性格。

  父親永遠疼愛姑姑家的兒子,母親永遠在和一個莫須有的女人爭寵奪利,叔叔永遠在算計他手裡拿到什麼,放棄什麼。沒有人在乎他到底是怎麼想,他蒙塵的心永遠不會有人來拂拭和照料。

  淩棠遠夜間睡覺的時候喜歡撲在我的懷裡,像個孩子吸吮母親身上安全的氣息般幼稚。原來,他一直是渴望被愛的。只不過時而暴怒是想要笨拙的引起母親注意,時而撒嬌又是不敢確定自己在父親心中重量,雖然長大成人後的他在生意場上可以完美斡旋掌控,但在否定中逆境成長的他沒有童年,童年該有的斑斕記憶在拼命求生掙扎中早已消失殆盡,他根本就無法找到釋放自己痛苦的正常途徑。

  "所以,你就讓淩先生頂替他父親來繼承,你就親手拔掉自己丈夫的氧氣管?為了錢,你連人都敢殺?"我的聲音已經不似從前,顫抖得幾乎無法辨清。

  "你比我想像的聰明,但你永遠猜不到最後的謎底。"瞿林飛居然笑了,笑我的大驚小怪。

  "和你聯手的人是淩伯笠先生吧?他幫你們母子進入淩家。"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因為這種可能太大了。身為二兒子的淩伯笠終生無子,與其讓莫名其妙的血緣不詳的孟嶼暮接管淩家三女兒淩莫熙那部分股份,還不如把淩棠遠也加入進來,三人互相牽制,反正淩棠遠的父親是養子,以許可權來看,身份決定的權力終究要弱些,淩伯笠這樣正統兒子自然保有未來重新主掌淩翱的權利,這麼說,淩棠遠進入淩翱本身就是一場以小博大的交易了。

  附加條件是,當時正在昏迷的淩伯衡神不知鬼不覺的死亡死在淩老先生前面即可。

  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這樣駭人,淩家兄弟四十餘年手足,瞿林飛和淩伯衡十幾年夫妻,所有的感情都抵不過金錢的誘惑,在他們看來,對等交換的條件不大不小,沒什麼好驚訝的。

  不對,這場交易還有另一個條件,想必淩棠遠的聽力也是。

  我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角,恐懼萬分的看著眼前這個可怕的女人,她居然狠心到拿自己兒子的聽力作交換,來換取淩伯笠對自己的信任。也就是說,淩棠遠的聽力才是現在所有財富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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