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91)_黃淩

九十一

　　婉君有點不習慣，心裡激情燃燒，嘴上卻說：「去你的吧，都老夫老妻了！」這時，他們前邊有兩個已是白髮蒼蒼的老夫妻，攙扶著，蹣跚著往前走。丈夫手中的袖珍收音機裡播放著《最浪漫的事》那首歌唱愛情的動人歌曲。艾吾言聽著，眼窩熱了起來，兩滴淚水掛在眼角，涼涼的夜風拂面，淚珠輕輕地滑落。婉君看不到，艾吾言感覺得到。「整天不知窮忙個啥！我也該多陪陪夫人呀！」艾吾言心裡有著深深的愧疚。為了工作，為了他心中的事業，他把感情都淡化了，把婉君都快忘了。

　　「想什麼呢？」婉君像他們熱戀時，又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她也聽到了那首讓人回憶、讓人感慨、讓人動容、讓人心醉、讓人思考的《最浪漫的事》。她以為艾吾言陶醉了。看艾吾言沉靜著，她又說：「人不長大多好，就像咱們當初，你，我，多麼開心。現在，現在真想找回從前那種感覺。」

　　愛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初戀、熱戀時，人人神往，神魂顛倒。結婚生子後，神秘面紗被揭開，加上生活壓力，愛就失去了往日的溫度。於是，愛就是糊塗的愛，愛著並痛著。執著的，會打理的，愛就能長久。不去呵護、不會經營的，愛就會出問題。所謂婚姻之癢、婚姻之秋，所謂移情別戀、紅杏出牆，都像一條條蟲子，在吞噬著愛。「相愛簡單，相處太難。」人一輩子隻戀愛不結婚多好！艾吾言胡亂地想著，以至沒聽到婉君在說什麼。

　　「想起過去了？」婉君溫柔起來，拽了一下艾吾言的手，把艾吾言從沉靜中拉了回來。他睡醒一般，驚訝著：「過去？過去怎麼了？過去吃糠咽菜，現在大魚大肉！社會發展了、時代進步了。正像*唱的，『今天是個好日子呀』、『越來越好……』」艾吾言輕輕地吟唱。他雖五音不全，聲音還是渾厚的。

　　「沒有共同語言！」婉君假裝生氣，把手從艾吾言手中抽了出來，撅著嘴說。女人最情緒化，把一個「情」字理解得浪漫無比。所謂共同語言，不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不是工作，不是人情禮往，而是濃縮在「我愛你，我想你」這些「愛情*裸」上

　　不知剛才婉君說的啥，一聽「共同語言」四個字，艾吾言心裡一跳。是呀，人一結婚，好像「愛」就到了手、不會失去，就懶得去卿卿我我，甚至張不開口再說「愛」這個字了。真是「愛你在心口難開」。艾吾言也覺得，這麼多年來，與婉君在愛上，說得越來越少了。是不是沒了共同語言？他不知道，反正是少了激情。他以為婉君真的生氣了，就賠著笑臉說：「近段工作煩嘛，請夫人諒解。來，跟夫人共同語言一下。」說著，他把婉君攬在了懷裡。

　　「別，別，讓別人看見！」婉君望瞭望前後散步的人，羞澀地說。話這樣說，但她還是順從地撲進艾吾言的懷裡。

　　他們相擁了片刻，艾吾言看後面有一群散步的人走來，拂了一下婉君的長髮說：「天不早了，走，咱們回。」

　　回到家門口，艾吾言一看手機上的時間，已快九點。他忽然想起了局裡加班做報表的同志，他想去看看，以示領導的關心與關懷。猶豫了片刻，對婉君說：「我去局裡看看，他們都在那兒加班。」

　　作為統計局的家屬，婉君當然知道統計局啥時忙閑，也理解以單位為家的艾吾言，就點了點頭，說：「你去吧，沒事早點回來。」

　　「記住了！你早點兒睡，我去看看，沒啥事兒我等會兒就回來。」艾吾言說罷，在婉君臉上「唄兒」親了一口，笑笑，揚長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夜色裡。

　　同志們加班，艾吾言不能沒事兒人似的，袖手旁觀，當甩手掌櫃。從人性化管理上來說，只有同甘共苦、同舟共濟，與同志們打成一片，才能得到同志們的擁護，你的人氣指數才高。艾吾言沒有鑽研這方面的領導藝術，只是覺得大家非常辛苦，人心換人心，他也得陪陪大家。

　　晚上九點多，政府大院裡「夜闌人靜」，政府辦、個別副縣長辦公室的燈在一樓二樓星星點點地亮著。政府大樓後面的統計局辦公室卻是燈火通明。連續好幾個晚上都是這樣，統計局的人已經習以為常了。

　　今晚幾乎所有的專業人員都在加班。艾吾言從東到西悄悄地來到同志們的辦公室。他只親切地問候了幾句，並叮囑大家早點回家休息，別影響身體。看著同志們在電腦前一絲不苟地做著報表，眼手並用，忙碌無比，艾吾言不忍心打擾他們。

　　孫梅辦公室的燈也亮著，門虛掩著，估計孫梅在。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對孫梅在心裡產生了一種朦朧的不可言說的感覺。這種感覺有好感，更有愛戀。他一見孫梅辦公室的門虛掩著，心就跳得厲害，鬼使神差讓他向她的辦公室走去。剛走到門口，停住了腳步，抬起右手正要敲門，想了想，沒有敲。他不得不壓抑著。是啊，自己是局長，她是自己的下屬，而且她還是個單身女人。如果表現得太親近，別人會說閒話的。雖然說腳正不怕鞋歪，他是局長不敢有非分之想，但人言可畏。他平時跟孫梅接觸得夠多的了，動不動就叫孫梅，給她安排點這，佈置點那，難保人們不私下裡議論一番。他不想惹出什麼緋聞來。於是，他隔過了孫梅的辦公室，徑直去了梁敬業的屋。

　　孫梅的確在辦公室。這幾天，一吃過晚飯，她就把女兒交給婆婆，來單位加班了。今年除了綜合報表，還有能源報表。此外，她還想抽點時間，寫寫自己的心情文字。

　　孫梅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艾吾言的資訊。艾吾言一到單位，孫梅就聞到了艾吾言的「味兒」。在孫梅眼裡，艾吾言是一個幹事創業的人，是一個忠厚老實的人，是一個聰明能幹的人，也是一個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人。她敬重他。不知怎的，當她坐在那裡靜靜想艾吾言的時候，內心裡也滋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愛的情義來。是啊，男人四十一枝花！像艾吾言這樣有事業心、有責任感、有魅力的男人誰不喜歡呢？但是，她不願給艾吾言惹麻煩，只把這朦朧的愛埋藏在心底。於是，她忙過一份報表後，在靜靜地寫作《關於愛的思考》感情劄記的博客文章。半個小時後，文章寫完了。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改正了敲錯的幾個字，然後把文章貼進博客。艾吾言有她的博客地址，也常看她的文章。艾吾言也愛寫作，文筆也好。讀著孫梅的文章，有一種找到知音的感覺。

　　回到辦公室，艾吾言覺得沒其他事兒，就打開博客，故意點了孫梅的博客。一眼就看到了孫梅剛剛貼上去的《關於愛的思考》。於是，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看著看著，心中就有了與孫梅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共鳴。對愛的理解，他們觀點一致，可謂有共同語言，是知音。艾吾言邊看邊在文章後面留言：「默默地牽掛一個人在心，也是一種愛戀吧……」

　　孫梅知道艾吾言一定會看的，看後一定會有讀後感的。不知為什麼，她迫切想讓艾吾言現在就讀她的文章，聽他的點評，從主題到文筆，都想聽。打開博客，她又細細地讀了一遍，然後，神差鬼使地打出了一份。她把文章釘好，拿在手裡，悄悄地走出了辦公室。她想去艾吾言的辦公室，可快到門口了，又停住了腳步。「不，今晚不能和他談愛的話題。我，我真怕控制不住自己……」孫梅在心裡告誡自己。在門口站了片刻，孫梅一轉身走了……

　　第二天是經濟普查宣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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