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88)_黃淩

八十八

　　統計局是收集各種資訊的綜合部門，只有情況明，才能做到全面、準確、及時、系統地統計。拿統計專業術語來說，不管是按在地原則統計，還是進行抽樣，就是要做到不重不漏。前幾個月的數字當中，曾出現過統計局提供的與領導掌握的情況不一致現象。比如，投資專案，有的已開工建設，報表上漏統。為此，上官書記曾批評過艾吾言，說：「怪不得數字低，隱瞞不報不低說啥？投資數位不能漏，其他數位也不能少報，要舉一反三。你當統計局長的得注意了！」

　　這次讓艾吾言隨行，就是讓他下基層摸摸具體情況。

　　督察是拉網式、地毯式、過篩式督察，每到一個鄉鎮，既看投資項目，又看企業生產，還問招商引資。既聽彙報，又看形象進度。聽罷看後，再坐下來給鄉鎮會診，總結經驗，找出差距，理出思路。

　　艾吾言很感謝讓他參加這次督察，通過督察他瞭解了許多情況。統計部門就是興師動眾這樣搞檢查，也不會起到這樣的效果。鄉鎮、企業對統計部門根本不重視。這次不同，從企業到鄉鎮，都是開門迎檢，認真彙報。

　　參加督察的人員統一乘坐縣委縣政府的大巴車，下車看情況，上車發議論。艾吾言和部分局的局長坐一個車，現在正往化工廠開去。

　　「艾局長，這一看，就有啥統計了吧？」議論來議論去，有人議論到統計部門頭上了，「看，到處都是數字！」

　　這就是一般人對統計的理解，真是隔行如隔山。有沒有啥統計，艾吾言心中有數。艾吾言苦笑一下說：「數位不是張口就來，有報表程式，一級一級往上報。而且，報過不能再報。比如投資專案，上個月投資多少，這個月投資多少，都有數字，並不是一報到底。」

　　「這占地幾百畝的大專案，投資幾個億。雖然剛開工，遲早要投資的，只管報，不報怎麼讓數字上去？不報咋奪回『紅旗』？」有人指著窗外剛破土動工的艾山縣發電廠，對艾吾言說。

　　艾吾言望望窗外的建設工地，笑笑，說：「形象進度在哪兒？數字報上了，上面一來查，沒有形象進度，會不認可的。報也白報。」

　　「艾局長，你發啥愁？哪像我們包有項目，這可是石老頭打石老婆，實打實。」有個局長插話說，言外之意是說他們幹的是實活，統計局是在搞數字遊戲，玩的都是虛的。

　　艾吾言一聽，覺得不對勁，爭辯說：「我們統計部門也不是玩數字遊戲，做的也是實活，不過，工作性質不同罷了。」

　　「幾個數字還不好弄？領導讓報多少你就報多少，有啥壓力？」又一局長扭過頭來聲援剛才那位局長。

　　「沒壓力？沒壓力你來試試？你輕鬆得了？」艾吾言不服氣地反擊。

　　正在這時，「轟」，一聲巨響從前方兩公里處的化工廠傳來，正朝化工廠疾馳的兩輛督察大巴車「嘎」一下停在了環城路中央，車窗上的玻璃被震得粉碎。車上的人全都傻了眼。當他們緩過勁來，朝化工廠望去時，化工廠正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濃濃的煙霧裹著沖天的大火彌漫在化工廠的上空，儼然原子彈爆炸形成的蘑菇雲。

　　「不好了，化工廠爆炸了！」這時，不知誰高喊了一句。

　　隨著喊聲，兩車的人都朝車下擁去，邊往車下擠邊驚訝著：「天呀，一定出大事了！」

　　「快，快通知消防！」鄭縣長高喊著，「走，快去救援！」說罷，上了第一輛大巴，讓司機開車。

　　上官書記臉色鐵青，愣在車上。

　　「救人第一，一定要搶救工人的生命！」車風馳電掣般向化工廠開去，鄭縣長在手機裡指揮著已趕到事故現場的鄉鎮領導。

　　由於火勢兇猛，加上難聞的氣味和不時的小爆炸，人無法接近。鄭縣長坐的車、艾吾言坐的車只能停在遠處。

　　他們車剛停下，五輛消防車呼嘯著開了過來。

　　「上官書記、鄭縣長，是藥罐發生爆炸，引起大火。」一個鄉鎮書記跑到上官書記跟前，彙報說，「已有三十多名工人跑了出來，還有十幾個人尚未脫險。」這位書記原來是在廠裡等候上官書記來督察的。

　　「全力以赴滅火，儘快控制火勢，不惜一切代價搶救受傷人員！」上官書記表情嚴肅地說，說罷，領著人向事故現場沖去。這個化工廠是上官書記當縣長時一手建立起來的。當時，為了出政績，匆匆上馬。廠裡的設備是從沿海一個大廠購買的淘汰設備，有點老化。化工廠一爆炸，上官書記心裡有點害怕。

　　火舌從車間的門窗向外噴射出來，濃濃的黑煙白煙一團團沖向天空，天空變得灰濛濛的。消防戰士架著水槍正向大火噴射，逃生出來的工人們呆呆站在遠處，縣裡五大班子領導、參加督察的縣局局長們，或高喊，或呆望，或奔跑，都顯得驚慌失措……

　　兩個小時過去了，火勢慢慢地小了，煙霧也小下去了，火終於被撲滅了，化工廠成了一片廢墟……

　　這次爆炸事故是由於設備老化、帶病且超負荷作業引起的。事故共造成死亡4人，重傷6人，輕傷15人。

　　江河市對這次事故高度重視，派來了專門調查組。查明原因後，對艾山縣進行了嚴肅處理，免去了管工業的副縣長周州和工業局局長魏槐的行政職務，對化工廠廠長錢鑫進行刑事拘留……

　　這個處理決定是在縣委二樓會議室宣佈的。宣佈處理決定後，事故調查組組長閻三關清了清嗓子準備代表市委市政府講話，剛說出「同志們」三個字，從會議室窗戶外傳來了震耳的鑼鼓聲，伴隨著鑼鼓聲是人群的呐喊聲：「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土地，我們要健康！」

　　一聽便知道，這是群眾上訪來了。這是農藥廠周圍村群眾*，為著農藥廠污染的事兒。縣農藥廠由於生產農藥，不僅排出的氣味難聞，而且排出的污水有毒，已把周圍農田毒害得不長莊稼，就是長莊稼也不長穗結子。周圍村的老百姓不願意，多次圍廠的大門不讓開工生產。由於該廠效益特好，贏利很多，上繳財政稅款也多，縣裡把該廠作為重點企業進行保護。群眾一圍門，政府就派公安去解圍。五次三番，三番五次。圍廠不行，就圍縣委縣政府大門。當然，是圍而無果。群眾看上訪無望，就幹吃啞巴虧。誰知，近段時間來，幾個村的大人小孩有不少人生了一種奇怪的病，頭髮脫落，皮膚生瘡。到醫院一檢查，說是飲用了有毒的水。到村裡一化驗水質，原來農藥廠的毒水已滲進地下水，把地下水給污染了。這不是絕人之路不讓人活嗎？幾個村的老百姓一商量，就扯著橫幅，敲著鑼打著鼓，來圍縣委大門來了。

　　從窗戶看到縣委門口白布橫幅，聽著那嘈雜的聲音，閻三關沒心思講話了。他念著橫幅上的大黑字：「還我健康！」然後，站了起來，大聲說：「走，看看去！」

　　縣委大門、縣政府大門已被圍得水泄不通。穿著破衣爛衫的男男女女農民吆喝著往大門裡擠，把大門的保安拼命地推著大門，想把大門關起來，幾個武裝齊全的防暴隊員站成一排擋在大門口，推推搡搡。

　　「讓我們進去，我們找上官書記，找鄭縣長評評理，還讓老百姓活不活！」

　　「你看這兒，才七歲，就成了禿子，嗯，這以後還咋活人？」

　　「我們大人小孩都被毒害著，影響著我們的壽命，政府到底管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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