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84)_黃淩

八十四

　　「鄭縣長，我不能說你說得沒道理。可我們要面對現實。上一任領導把艾山縣交到我們手裡，經濟指標都遙遙領先，現在讓我們來擠水分，這不是跟過去的領導過不去，揭老領導的短嗎？」上官書記針鋒相對地說，「歷史的東西我們要歷史地看。如果在我們這一任手裡，把數字壓下來，看起來我們怪務實，其實是對歷史的不負責任。我們不能做歷史的罪人。」

　　「是不是歷史罪人只能讓歷史來評說，讓老百姓來評說。不是有句話叫金杯銀盃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金獎銀獎不如老百姓的誇獎嗎？」鄭縣長不讓步地說，「如果真正對歷史負責、對人民負責，還是實事求是好。」

　　「實事求是也應該與時俱進。就說統計數字，在把握上也應該『瞻前顧後、左顧右盼、上躥下跳』，不縱向比不橫向比行嗎？我們要時刻把眼光盯著周邊縣（市）。」上官書記說，「艾吾言，你說說『統計』二字怎樣理解？」

　　上官書記、鄭縣長兩人在會上公開地爭論還是第一次，那些政治敏感的人從兩個人的唇槍舌劍中就看出了端倪。他們會認為兩人觀點不同，就是兩人不和，就是兩人鬧不團結、搞「窩裡鬥」。與會的人都不敢吭聲，不敢插話，也不敢勸說。

　　艾吾言如坐針氈一樣，不知如何是好。引發了一場書記縣長「口舌之爭」，也許都是統計數字惹的禍，是他艾吾言惹的麻煩。這該如何收場？他正自責著，聽上官書記叫，忙站起來回答：「列寧說過，社會經濟統計是社會認識的最有力的武器之一。英國《大不列顛辭典》上指出，統計是關於資料的科學，統計是用部分推斷總體的一門科學。」

　　「*、恩格斯說過沒有？」上官書記不耐煩地說。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沒有調查就更沒有決策權……」艾吾言冷靜地說。

　　「書呆子！散會！」

　　一聽艾吾言來真格的，上官書記氣得不得了，「呼」一下站了起來，打斷了艾吾言的話。說罷，快步走出了會議室……

　　經濟形勢分析會開了半截就不歡而散，這是大家所沒有想到的。正常情況下，會上再爭論不休，都會顧全大局把會議開完。沒有這個度量咋在官場上混？再說，爭來爭去，都是為了工作，沒有個人什麼恩怨。理不爭不明嘛！上官書記有失風度地宣佈散會，讓所有與會人員都感到意外。上官書記走出了會議室的大門，他們都還愣坐在那裡。

　　楊常務看上官書記一摔門走出了會議室，緊跟兩步追了上去，賠著小心說：「上官書記，真對不起，是我工作失誤。」

　　上官書記正氣著，沒答理他，只顧下著樓梯。楊常務趕緊給上官書記的秘書使眼色，讓秘書小心點。然後，又說：「艾吾言也太幼稚了，眼一點都不亮，連起碼的規矩都不懂。鄭縣長也故意給你使難看，當著恁多人的面，假正經起來。真是政治老手！」

　　「算了，別再給我添堵！」上官書記停下腳步，望著楊常務，沒好氣地說，「老楊呀，統計指標弄成這兒，你功勞不小啊？！啊！都是你的失誤，你應該負全責！」

　　楊常務兩步跨到上官書記的一側，望著上官書記的臉，嬉皮笑臉地說：「嘿嘿，是我工作抓得不細。不過，數字概念我還是有的。下一步我不會放鬆的，這一點請您放心。」

　　「老楊啊，我可提醒你，政府工作也是在党的領導下。」這時，上官書記已走到了樓下的小車跟前，秘書已拉開了車前門。上官書記站住了，瞅了楊常務一眼，說：「這是組織原則，也是艾山縣的一個大局。」

　　楊常務點頭哈腰，讓上官書記上車，說：「不會的不會的，我政治上還是成熟的。」停了停，又說：「我聽你吆喝，你指哪兒我打哪兒。小心碰頭，小心。」

　　上官書記坐車走了。楊常務站在那裡，看著小車屁股後冒出的一溜白煙，自言自語地說：「看清路子，站對路線，千萬別走錯。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楊縣長，走，喝酒去，我請客。」這時，參會人員陸續走到樓下。看見楊常務站在那裡發愣，縣政協姚主席拍了一下楊常務的肩膀，開著玩笑。

　　楊常務嚇了一跳，一看是姚政協，立馬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們正歇咧，喝吧喝吧，我可沒那閒心。」楊常務跟姚政協是老鄉，所以說話不論分寸。人們習慣把人大稱為養老機關，把政協視為正歇著的人。楊常務順嘴說了出來。

　　「不就是幾個爛數字嗎？123，321，1234567，一排列一組合，啥指標完不成？！」姚主席不以為然地說，「要舉重若輕呀！指標一下滑，你就放不下了？要拿得起，放得下呢！」

　　「別站著說話不腰痛！放在你肩上試試？照樣得焦頭爛額！」楊常務與姚主席肩並肩往自己的「坐騎」走去，楊常務撇了姚主席一嘴，沒好氣地說。

　　「你焦頭爛額吧，我去吃豬頭肉了，再弄二兩小酒喝喝，嘖嘖，美極了。」姚主席故意裝腔作勢地眼氣楊常務，咂著嘴，洋洋得意地說。說罷，鑽進了自己的車。

　　「真是政府幹，人大看，政協喝茶提意見！一點不差！」楊常務笑了笑，走開了。

　　鄭縣長走在散會的人群裡，心事重重的樣子。不少人儘量放慢腳步，躲著鄭縣長走，偶爾打了照面，不自然地朝鄭縣長笑笑，說：「鄭縣長，你好，先走了。」

　　鄭縣長也不吭聲，只是象徵性地點點頭。會議出現這個「花絮」是他不願看到的。兩人各持己見，等於宣言似的，讓大家知道他與上官書記工作基調是不同的。他心想，這倒不怕，回頭給上官書記再溝通溝通。遺憾的是，會議還沒結束，對第四季度工作還沒有安排。年初給各鄉鎮、縣直各單位都簽有目標責任書，他們都會「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這一點，鄭縣長是信得過大家的。但是，個別單位工作還不扎實，作風還很浮漂，得再擰擰螺絲、上上繩、提醒提醒、敲打敲打。適當時候還得開個會強調強調。

　　鄭縣長從會議室出來，走到樓下，坐到車上，以至到了辦公室，琢磨的就是這個事。

　　到了辦公室，他又拿起報表看了看，然後把報表放下，給楊常務打了個電話，讓楊常務到他屋來一趟。

　　楊常務何許人也？一聽鄭縣長叫，立馬感到自己今天的表現太明顯、太過分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老楊是上官書記的人，不是鄭縣長的人。雖說，楊常務在工作上支持鄭縣長的工作，大小事都聽鄭縣長擺佈，沒有不抬轎、撂挑子、拆臺、唱對臺戲，也沒有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但他心裡還是忐忑著，生怕鄭縣長誤以為他是吃裡爬外、胳膊肘往外拐。楊常務邊走邊想著對策，看如何把這個事處理妥善。

　　想著想著就到了鄭縣長辦公室。兩人的辦公室只隔四個門。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