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83)_黃淩

八十三

　　會議沒有什麼特別的，各鄉鎮、主要經濟部門依次彙報，彙報的也是「形勢一派大好」報喜不報憂式的「會八股」。桃園鎮劉書記的彙報也是讓人振奮，什麼上半年投資了兩個多億，上了五個項目；什麼前三季度經濟運行良好，速度與效益同步提高。精明，或者說高明的劉書記只說情況，儘量回避著數位。不得不提的數字，一筆帶過。

　　主要經濟部門、分管的副縣長、聯繫經濟工作的五大班子成員都彙報完了，鄭縣長說：「聽了大家的彙報，讓人振奮。大家緊緊抓住經濟這個牛鼻子，上專案、搞招商，推進了經濟穩步、協調、快速發展。」然後，鄭縣長從農業、工業、第三產業等各方面對經濟運行情況進行了評述，對統計指標下滑也作了解釋。

　　經濟指標數字一公佈，會場響起了一片議論聲。艾吾言坐在那裡，心裡翻上倒下。「關鍵的時刻終於到來了！」他想，「醜媳婦也得見公婆，怕是沒用的。」在人們的議論聲中，艾吾言坐直了身子，望了一眼上官書記、楊常務，等著人們的「口誅筆伐」。

　　「小劉啊，剛才你彙報了，你們鎮發展勢頭很猛，可你的數位體現是低調的。」這時，上官書記說話了，他看著劉書記說：「成績都從數字上反映出來。你說你再辛苦，成績再大，可你的數字落在後邊，如何解釋？」

　　劉書記站了起來，說：「上官書記，我鎮的基數太大，往下調了一下。不調，桃園鎮的數字就難統計上來。整天為個數字牽著鼻子、影響精力，是得不償失的。」

　　「你調可以，可你們一個鎮調影響全縣。就說調，為啥事先不打招呼？」上官書記聲音高了起來。原來，艾山縣數字下滑還有桃園鎮往下調基數的原因。

　　「我已彙報了多次，都怕擔責任，不讓調。」劉書記說。他說的是實話，他曾給崔大號說過，艾吾言下鄉化緣時劉書記也提到過，都沒同意。「不調，我們怎麼辦？」他也有點激動，又說：「整天玩虛的有啥意思！各鄉鎮誰不受數字的苦害？！問問在座的各位鄉鎮書記鄉鎮長，他們也是一肚子苦水，只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他的話音一落，會場的議論聲更大了，連縣領導們也交頭接耳了，有的還竊竊地笑。艾吾言的心跳得更厲害了。上官書記拿劉書記開刀，而劉書記驢脾氣上來了，不管不顧地發起了牢騷。

　　上官書記臉一紅，好像下不來台似的，嚴肅地說：「恁大個中國沒問題現實嗎？有問題也不像你說得這麼嚴重。有問題，都是發展中的問題，要靠發展去解決。你數字這麼低，能表明你是發展的嗎？」

　　「我談點看法。目前，虛假浮誇的現象是存在的，一些幹部弄虛作假，作風不實，也是客觀存在的，而且還是一種普遍現象，這也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之所以沒有像『浮誇風』那時反應強烈，主要是人們有啥吃，沒發生餓死人現象。」鄭縣長看上官書記生氣了，插話說，「我們黨提倡的是實事求是，老百姓要求我們的也是務實，不希望我們玩數位遊戲、做數位文章。現在全國上下正在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科學發展要求我們有序、可持續發展，既要又好，又要又快地發展，要重視速度，也要重視效益。科學發展觀還要求我們尊重客觀規律、經濟規律，堅持實事求是。如果大做數字文章，就偏離了科學發展觀。」

　　「統計局，你說說，你們的指標是怎麼把握的。」上官書記不想聽鄭縣長講「大道理」，打斷鄭縣長的話，對著艾吾言說。

　　「艾吾言，你站起來，給領導們解釋解釋！早就告訴你不要捅婁子，還自以為是！」楊常務用手指了指後排的艾吾言，大聲地說。

　　艾吾言站了起來，咂了下嘴說：「真實是統計的生命。德國統計學家施羅茲說過，歷史是動態的統計，統計是靜態的歷史。說穿了，統計是『事後諸葛亮』，是事後統計。因此，講究的是實打實。」

　　「艾吾言，是讓你解釋呀，還是讓你講課？哪壺不熱拎哪壺。」楊常務瞪了艾吾言一眼，生氣地說。

　　「讓艾吾言繼續說。現在的統計，或者說真正的統計，並不像大家想像的那樣。過去叫拍腦袋，現在是科學統計。」鄭縣長插話說。

　　「艾吾言，你也不要解釋了。我問你，同樣是統計部門，人家其他縣（市）是如何把握的？」上官書記把統計報表抖得嘩嘩作響，「難道人家就不懂統計業務，不知道有個《統計法》，不明白數字的真實性嗎？關鍵是個大局意識！大局意識就是能不能與縣委保持一致。」

　　艾吾言理直氣壯地說：「難道就讓弄虛作假？」

　　這時，人大戴主任插話說：「人民群眾對虛假的東西是深惡痛絕的。幹部弄虛作假，老百姓就會罵娘。這老百姓一罵娘，就反映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老百姓對我們幹部有意見、不滿意。之所以有意見、不滿意，與我們幹部作風不實有關。弄虛作假、欺上瞞下、官僚主義，能沒意見嗎？我們也真的應該反思一下我們的工作作風問題了。」

　　「什麼叫弄虛作假？什麼叫實事求是？你實事求是人家不實事求是這叫不實事求是，人家實事求是你不實事求是這也叫不實事求是。現在是形勢逼人，人家往前跑多遠了，你還抱著數位問真實不真實呀，這叫會工作嗎？這叫跟上形勢嗎？這叫解放思想嗎？」上官書記咄咄逼人地說。

　　「上官書記，也不能這樣看。」鄭縣長插話說，「如果人人都這樣認為，都持這種態度，恐怕要重蹈五八年『浮誇風』的覆轍。『浮誇風』害死人，這是誰都知道的。咱們為官一任，要真正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心上，不要搞短期行為，不要讓政績觀扭曲。現在的風氣是不太好，可我們也不能一味跟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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