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82)_黃淩

八十二

　　在數位下管一級，實行數字切蛋糕的統計新形勢下，各縣（市）各項經濟指標的位次由市局說了算，不以縣局意志為轉移。他看了看報表，歎了口氣，無奈中又有了一絲安慰與踏實，畢竟他本著真實可靠的統計原則在評估。

　　心安理得是心安理得，但數字還得向領導彙報。會後，艾吾言叫上歐陽春，拿著報表主動去給楊常務彙報。

　　楊常務正在二樓開會，安排前三季度經濟形勢分析會。按照慣例，每季度都要開經濟形勢分析會的。第一季希望有個開門紅，上半年希望時間、任務雙過半，第三季度就是查不足、找差距、壓擔子，大幹一百天進行衝刺。

　　艾吾言、歐陽春一直等到會議結束。會議一結束，艾吾言、歐陽春就尾隨楊常務進了楊常務的辦公室。在走廊見到楊常務時，艾吾言打招呼說彙報一下前三季度的數字。楊常務點了點頭，說，「你來吧！」

　　待楊常務坐下來、點上煙後，艾吾言把報表遞上說：「楊縣長，這是前三季度幾個大的指標，市局才回饋下來，你先過下目。」

　　楊常務接過表，舉得有一尺開外，嘴裡叼著煙，騰升的煙圈套住了他的眼睛，他眯縫著眼，看了片刻，說：「你看了嗎？」

　　「看了。」艾吾言小聲答著，「不太景氣，比上半年下滑了。」

　　這時，楊常務把報表往桌子上一摔，厲聲說：「為什麼！艾吾言！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嘴都快磨破了，位次位次，可你就沒有位次這個概念！」

　　艾吾言知道要挨熊的，他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也找了一些理由。他鎮定地說：「咱縣砍了幾個紙廠、煉鐵廠……」

　　「這是啥百年的事兒，還拿來當你的擋箭牌？」楊常務發著火，「我一再強調，要兩眼盯著數字不放，你倒好！」

　　「我們也是一點沒敢放鬆警惕。」艾吾言說，「也想把數字弄實。」

　　「弄實，弄實，啥叫實，嗯？」楊常務說，「咱們艾山在江河歷來都是坐第三把交椅，各項指標都在前三名。這才是實！」

　　「各縣也都在發展嘛！」艾吾言平靜地說。

　　「無理強三分！你越來越不像話了。夏糧人家報的是增產，可你報的是減產，看你平時工作怪賣力，我沒說你，給你留著面子。」楊常務說，「半年時，我交代你下半年要把好關。你咋不聽呢？」

　　「我……」艾吾言不知該說什麼，欲言又止。

　　「我，我什麼？去給上官書記鄭縣長解釋吧！這兩天就開全縣經濟形勢分析會，你到會上說吧！」楊常務氣哼哼地說完，給艾吾言一個請出去的手勢。

　　艾吾言一臉無奈，看了看楊常務，小聲說了句：「楊縣長，我走了。」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出了楊常務的辦公室。歐陽春跟在後面，也是滿臉愁容……

　　回到辦公室，艾吾言和歐陽春心裡都不是很痛快。歐陽春是副職，壓力相對小些。艾吾言不一樣，他是一把手，是統計工作的第一責任人，有啥問題首先向他問責，責任追究首先追究的也是他。

　　艾吾言心裡不快，倒不是怕丟了烏紗帽。一個縣令不過是個「七品芝麻官」，他個小局長連品都不算，有啥金貴的？再說官帽又不是誰家的祖業，終要走馬燈似的這個戴了那個戴。鐵打的官場流水的官！在官本位思想嚴重的中國，不少人跑官、要官、買官，頭尖如竹簽，往官場上擠，往官位上爬，以求飛黃騰達、步步高升、升官發財、官運亨通、仕途通達。情場上的人求的是「日月同輝」、「眾星捧月」。生意場上的人求的是「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官場上的人求的是「官官相護」、「左右逢源」、「八面玲瓏」。身在官場，雖身不由己，但艾吾言的官帽思想僅僅是把官看成施展才能的一個平臺。淡化官念，就會輕鬆上陣。

　　艾吾言在心裡感歎一番官場的無奈後，對歐陽春說：「挨批咱不怕，關鍵得有理由說服領導。」

　　「理由是充足的，指標的計算也不複雜。」歐陽春說，「這不是定量的問題，是定性的問題。對與錯，有時是沒有標準的，看站在誰的立場上。」

　　「站誰的立場？如果都能真正站在老百姓的立場上，都能站在黨的立場上，好多事就不複雜了，好辦得多。都是個人私欲在作怪！」艾吾言大發感歎。

　　「為官不自在，自在不為官。」歐陽春說，「你說得有道理，關鍵是我們要把工作做細、做深、做扎實，不能讓領導踩住辮子、抓住把柄。我們有了漏洞，出了紕漏、差錯、失誤，責任就在我們，領導拿咱是問也不冤枉咱。」

　　「是呀，我們工作得站住腳。」艾吾言說，「這樣吧，我找找鄭縣長，向他解釋一下，你再搞個數位對比分析，看看數位下滑對全縣GDP往下拉動多少，心裡好有個數。」

　　鄭縣長如同上半年一樣，問明瞭情況，沒有批評艾吾言，只是說：「數字再下滑下去，咱擠『十面旗幟』恐怕就要成為一句空話。這是全縣大局，你統計部門要注意呢！」

　　艾吾言知道這句話的分量，表態地說：「我們努力把握好後幾個月的數字。」雖嘴上這樣說，心裡還是十分擔憂。

　　擔憂了兩天之後，經濟分析會如期召開。參加會議的縣五大班子領導，各鄉鎮黨委書記鄉鎮長，縣直主要經濟部門負責人。統計局雖不在經濟第一線，卻是服務經濟的綜合部門，是當然的參會單位。

　　按照慣例開法，各鄉鎮、主要的經濟部門，如企業局、招商局、土地局、城建委，要彙報經濟運行情況、主要工作推進情況。五大班子領導要對工作進行點評，分析存在的問題，找出產生問題的原因，提出下步改進意見。當然，不是人人都發言。一般情況下，誰主管誰發言。其他陪會的人都是「沒有啥」、「沒意見」、「同意」之類的「程式話」。

　　今天的會議氣氛有點特別。上官書記一進會場就一臉的不高興，掃了一眼提前到會已坐在會議室等候的人員，一屁股坐在會議桌的「一號位」。這是他的特定位置，正如酒席上的「主座」。如果誰不明智地坐在「一號位」上就有爭位之嫌。官場上的人最忌諱這一點。會議主席臺上的座次牌、文件中的名字排位，不論按職務排，還是按姓氏筆劃排，是很有講究的。這也算是官場文化吧！

　　會議由鄭縣長主持。上官書記一坐下，鄭縣長示意一下上官書記，意思說人齊了，開會吧？上官書記看了看鄭縣長，緊跟著點了一下頭，用肢體語言告訴鄭縣長，會議可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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