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81)_黃淩

八十一

　　艾吾言剛受過「教育」，不想再激將領導。能當領導的出氣筒，替領導受過，讓領導消氣，也是一種貢獻呀！既來之，則安之。艾吾言平靜地「破罐子破摔」，自然而然地回答：「愛文字的人，不會單打一，小說、散文、雜文可能都涉及，莊稼不收年年種嘛。咋啦？孫梅她……」

　　「先別問咋啦，瞪大眼睛看看上面寫的啥！」上官書記用手指著桌上的雜誌說。

　　艾吾言上前兩步，從桌上取過雜誌。這是一本省統計局編的業務刊物，名字叫《統計縱橫》。艾吾言看了看雜誌封面，便從第一頁開始，認真地翻了起來，像大海撈針，在搜索「孫梅」這個名字。

　　看艾吾言半天沒發現「新大陸」，上官書記不耐煩了，氣呼呼地說：「別亂翻啦，比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還難。白紙黑字，多清楚，就沒發現孫梅幾個字？翻到第二十五頁，還自欺欺人？！太年輕啦！」

　　艾吾言翻到第二十五頁，一看，果真有孫梅的名字。該頁上印著一篇題為《自欺欺人的做法要不得》的言論，作者是孫梅。

　　艾吾言迅速地掃了一遍，大意清楚了。文章是針對虛假浮誇風由感而寫的，希望各級領導幹部要有正確的政績觀，別在數位上做文章，搞數位政績、數位*。要杜絕「數出多門」、「一門多數」、「數字出官」、「官出數字」的現象發生。

　　文章列舉了兩個實例。一個是某縣為了保住貧困縣的帽子，故意壓低農民收入。統計部門根據抽樣調查推算的結果，該縣已突破了貧困縣的標準。統計部門堅持自己推算的結果，而縣委書記不同意，非讓篡改數位，把農民收入數位往下調，調在了紅杠以下。

　　第二個例子是，一個企業為了達到大型企業標準，好享受上面的優惠政策，讓統計局幫忙調工業產值數字。統計局頂住沒調。企業告到了縣委書記那裡。書記硬壓著統計局長把數字調了調。

　　這兩個例子雖沒點名，卻都發生在艾山縣，只不過第一個例子是發生在艾山縣某鄉，文章把鄉寫成了縣。第二個例子發生在上官書記的前任。知道底細的人一看，就知道說的是誰。

　　艾吾言心裡也清楚孫梅寫的就是身邊事兒，雖然他不是太清楚，但他在人大時聽說過。艾吾言看後，點到為止地說：「文章寫得不錯，針對現實，起到了鞭撻作用。」

　　「文章是寫得不錯，可是例子用得不當。寫文章呀，千萬不要太寫實。自己的短能揭，自家的醜能亮嗎？這不是讓縣委落駡名嗎？真是無事找事！」上官書記說。

　　「現在是言論自由，只要作者做到文責自負，沒有反黨的言論，沒有違法的地方，都可以寫的。只要沒提名道姓，別人對號入座也是白對。我認為，現在的雜文作家都膽小怕事了。」艾吾言在寫文章上也算得有兩把刷子，對文章有些見解。一扯起文章，就滔滔不絕。

　　上官書記找他可不是談論寫文章的，他對艾吾言的話不感興趣。於是，就說：「現在的年輕人太不懂事了，也太膽大了，啥都敢寫。現在，雖說沒有文字獄了，可也會因文招惹麻煩、引火焚身的。目前，文字官司還少嗎？出於對孫梅的關心與愛護，讓她好好反思反思，別不珍惜自己的飯碗。」

　　「上官書記，你也別想得太多。不就是一篇文章嘛！中央電視臺的《焦點訪談》多敢揭露？從另一個角度講，作者寫這些東西，是責任感的體現，對工作也是一種促進呀！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艾吾言高談闊論起來。這時的艾吾言完全放鬆了，坐到了沙發上。

　　「別以為提點意見就是魏征，當領導的也不是像他們想像的那樣都是一肚子青菜屎，領導也想把工作做好。出了一些問題，也是正常的，是前進中的問題。」上官書記說，「光發牢騷中嗎？不中！社會的黑暗面多了，一時半會兒都解決了？沒有！」

　　「可是，目前的數字*的確很厲害。」艾吾言激動地說。

　　「的確這樣，現在幹什麼都講量化，都拿統計指標考核，與政績掛鉤，與用人結合起來。」上官書記感歎著，「不過，要有信心，經濟體制改革之後，必然是政治體制改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書記是理論家啊！」聽上官書記一席交心話，艾吾言心裡舒服多了，還有點敬佩起書記來。

　　「好了，扯遠了。吾言呀，今天找你來，不是批評你，也不是批評孫梅，只是給你們提個醒，別寫得太露骨，捅了婁子誰都不好看。有些東西不是不能寫，要從全縣的大局考慮，注意影響，更不能含沙射影。回去給孫梅言語一聲，讓她別信口開河，瞎寫一氣。」上官書記平靜地說。

　　艾吾言笑笑說：「放心吧，上官書記，我會和孫梅談的。統計數字問題……」

　　目前統計數字仍很被動，艾吾言想趁機給上官書記解釋一下。可是，他剛一提起，上官書記就擺了擺手，示意他就此打住。然後說：「統計數字的問題，你多用用心。別再弄得一塌糊塗。」

　　艾吾言不知道說什麼好，點了點頭。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到了三季度末。

　　三個月來，艾吾言雖然加大了工作措施，加強了數字把關，但是，仍沒扭轉數字總量不大、增速不高、位次靠後的被動局面。數字一出來，歐陽春、梁敬業他們一片歎息。而艾吾言表面上顯得很平靜。

　　半年的時候，楊常務、鄭縣長，還有上官書記雖然對數字有意見，卻沒有給艾吾言施加多少壓力。艾吾言自己也覺得，「來日方長」。可現在來日不長了，而數字仍跟在別縣（市）的屁股後頭。

　　論實力，在江河市八縣（市）五區中，艾山縣應排在前幾位。可是，數字體現出來的是，艾山縣已被擠出了「第一方陣」，成了中下游的縣（市）。

　　上半年數位下滑，你可以說你才來，還可以說你有意擠數位水分。又過去了三個月，你還能這樣說嗎？你能說艾山縣沒有發展嗎？如何解釋？艾吾言拿著報表一籌莫展。

　　局裡的同志對數字的退位感到無可奈何。同志們已盡了力了，他們的報表沒有遲報、差錯也少、基礎工作規範化還是標兵單位，能怪他們嗎？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

　　在一片哀歎聲中，艾吾言召開了中層以上幹部會議，對數字進行分析。大家分析來分析去，也沒找到所謂的站得住腳的原因。要說原因的話，一是艾山縣經濟發展不好，二是統計局太求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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