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78)_黃淩

七十八

　　艾吾言覺得他無理取鬧，說服不了就往別人身上推責任，豈有此理！於是，他不客氣地說：「蔡局長，話不能這樣說。數字是統計局統計的，不差。可我們實打實統計。讓我們去造假？該去哪兒涼快涼快去，統計局不給人當槍使！」

　　類似這樣的事很多，有些部門為了部門利益，都想讓統計局給他們提供方便。而且有的是今天一變明天一變，大了小了，由他們說了算。好像統計局就是造假局，要啥假數都有一樣。給他們提供，就皆大歡喜；一不提供，就找統計局的茬兒。艾吾言覺得統計局也太任人宰割了。

　　「誰還不用誰？！給你說半天好話了，還讓我咋樣？」蔡局長常有理似的說。

　　「蔡局長，我不跟你別嘴。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能辦到的，哪怕不給一分錢報酬，沒啥說，絕對辦。辦不到的，打死我，也不會辦！」艾吾言平靜了下來，覺得兩個局長動氣鬥嘴沒啥意思。

　　「你不辦，我找縣長去！這是全縣的大事，不是農業局一家的事。」蔡局長說罷，氣哼哼地走了。

　　艾吾言望著蔡局長的背影，心想，我艾吾言也不是個軟柿子。嘴裡說：「找市長都中！想錢想瘋了！」

　　艾吾言沒和誰吵過架，也不想得罪誰。都是工作上的事，犯不著「與人不方便」。可是，讓調數字，艾吾言真的沒有辦法。這一點他蔡局長不理解，艾吾言也只好得罪了。

　　艾吾言正在辦公室裡生氣，手機響了，一看是分管農業的副縣長趙山河的，沒接。一定是蔡局長去告了狀，趙副縣長拿他說事的。

　　手機又響了，還是趙副縣長的號碼。艾吾言猶豫了一下，接了，大聲說：「艾吾言說了，他不在！」說罷，「啪」一下關了。

　　誰知，蔡局長沒去找趙副縣長。趙副縣長找艾吾言是有其他事兒。一看艾吾言火氣沖天，趙副縣長也急了，氣呼呼地說：「這艾吾言玩的是哪一套？誰得罪他了？」說罷，對坐在他辦公室裡的姬局長說：「去，去把艾吾言給我叫來！對領導這種態度，反天啦！」

　　畜牧局的姬局長是來彙報生豬存欄數字的。去年由於飼料價格上漲、豬肉價格又上不去，養殖戶養豬賠本，都不願再養，導致生豬存欄大幅度下降。由於生豬緊缺，肉價飛漲，國家為了平抑豬肉價格，讓各地向大城市調運生豬。可是，有的地方調不出來。圈裡沒有，從何處調？國家認識到問題的嚴重，就出臺了鼓勵生豬養殖的獎勵扶持政策，對生豬存欄進行補貼。

　　艾山縣同全國的大形勢一樣，生豬出現下滑，存欄數不高。聽說有獎勵政策，姬局長也想從中多爭取點扶持資金。可是，生豬的統計數字太低。他就來給趙副縣長彙報，想讓統計局想想辦法，把生豬存欄數字弄高點兒。

　　姬局長敲門進屋的時候，艾吾言還習慣性地用手托著下巴，在屋裡踱步。

　　「艾局長，膽子挺大的呀！趙縣長的電話竟敢不接？」一進屋，姬局長就嚷嚷著。

　　「噢，姬局長？」艾吾言看有人進屋，一愣。然後又說：「好久沒見你了，坐坐坐！」

　　「不坐了，趙縣長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姬局長說。

　　「有事？」艾吾言問，「農業局蔡局長在那兒？」

　　「沒有，我在那兒！走吧。」姬局長說罷，就往門外走。艾吾言跟在後面。姬局長邊走邊對艾吾言說：「誰惹你生氣了？到趙縣長那兒可不敢耍驢脾氣！」

　　「想弄種糧大縣，得500萬元獎勵，非讓我到上面跑數字。沒法幫他忙，還一肚子意見！真操蛋！」艾吾言牢騷著，「數字已板上釘釘了，能改我不幫他嗎？！」

　　「蔡局長嗎？」姬局長問。

　　「不是他是老幾！」艾吾言仍不解氣地說，「想得都怪美氣！上面的錢也不是大水打來的。」

　　姬局長聽著心裡打著鼓：「看來，生豬數字也沒戲了！」

　　從統計局到政府二樓趙副縣長辦公室，抬腳就到了。艾吾言跟在姬局長後面，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一進趙副縣長辦公室，先笑笑，然後，承認錯誤：「對不起，趙縣長。我不是生你的氣。」

　　「艾吾言，我看你真是氣昏了頭！不生我的氣，也不該往我頭上撒氣呀？！啊，雖說不分管你，可我賴好也是個副縣長呀！」趙副縣長劈頭蓋臉猛「鑿」艾吾言一頓，「現在一排序把統計局排牛了，誰的話都不想聽了！」

　　「不是故意的。我錯了，趙縣長。」艾吾言賠著不是，小心翼翼地解釋。

　　「不是故意的就這樣，故意的會怎麼樣呢？」趙副縣長看了艾吾言一眼。

　　姬局長覺得訓兩句出出氣就行了，沒完沒了如何說事，就拉架似的勸勸這個說說那個：「趙縣長，艾吾言真的是無意的。是蔡局長給他耍臉子。」說罷，對著艾吾言說：「以後注意，啊？對領導咱們得一萬個尊敬。」

　　艾吾言心裡罵道：「你就賣乖吧！」嘴上說：「你大人別記小人過。你要是記小人過，就沒我們過的啦！」

　　趙副縣長也覺得給底下人發恁大脾氣不值，就放緩了語氣說：「艾吾言呀，工作咱不能感情用事，要學會有內涵些。你們這些耍筆桿子的患的是一個病：書生意氣！文人做派！」

　　「是，是，是！」艾吾言答應著。

　　「艾吾言，叫你來是說說生豬存欄數字。」趙副縣長直截了當地說了起來，「國家可是重視這一塊兒呀，它牽涉到城市居民的菜籃子問題。」說罷，讓姬局長說明了情況。

　　艾吾言一聽，又是讓人為調數位，氣就不打一處來，發牢騷說：「調數字調數字，我上哪兒去調？」停了停又說，「大家又不是不清楚，豬圈裡、豬場裡有多少豬？前些時，我局搞了個摸底，形勢不樂觀。就算我們統計不准，你們畜牧部門總該清楚吧？」

　　「艾局長，消消氣。」姬局長說，「這對咱縣是個好事，為啥不去爭取？你能多加十萬頭是十萬頭，能加二十萬頭是二十萬頭，盡力而為總可以吧。」

　　「我們已經盡力了！」艾吾言說，「都想鑽國家的空子，空子是恁好鑽的？」

　　「艾吾言，你啥態度？！嗯！」趙副縣長生氣了，「一說你就煩氣，就上綱上線！你說你實打實，你說你為難，你瞪大眼睛看看周邊的縣（市），哪個數字不比咱縣大？」說罷，把手中的一個檔甩給了艾吾言。又說：「如果工作失誤，非追究你責任不可！」

　　艾吾言氣極了，真想跟他大吵大鬧一番。可是，他覺得跟他們沒理可講，和尚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於是，他平靜了下來，心平氣和地說：「別的不敢說，數字的把握上，我覺得我艾吾言是盡了責任的。你們領導光讓改，可也得能改？憑空咋改？《統計法》允許嗎？」

　　「幼稚！」趙副縣長生氣地說，「也別囉唆了，說吧，這數兒能不能改？」

　　姬局長怕事兒鬧大，打著圓場，插話說：「艾局長，增加三五十萬頭就行了。你不改數，別的縣也要改的。不改是明吃虧，這種虧咱不能吃。」

　　艾吾言想了又想，終於說：「趙縣長、姬局長，不是我艾吾言固執，真的沒法改。數字早已確定了下來，上面不會同意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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