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77)_黃淩

七十七

　　那天，艾吾言下企業看歐陽春包信訪情況回來。剛走到單位，農業局蔡局長迎了上來，眾裡尋他千百度一般，驚喜著向艾吾言打招呼。

　　艾吾言走路搖擺起的胳膊架在空中，看了看迎面走來的蔡局長，心想，找我不會有啥好事，好事不會找我。恐怕又是為數字的事。嘴上客套著：「有啥事兒？」

　　「是呀，有事請你幫忙。」蔡局長上前來握艾吾言的手，邊伸手邊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能幫你啥忙？」艾吾言笑笑，心想果不出所料，無事你蔡局長不會找上門來的。

　　蔡局長認真地說：「數字，糧食播種面積。」說著，從手提包裡取出一張表遞給艾吾言，「這是各縣（市、區）的糧食播種面積，統計局提供的。」

　　統計局是政府綜合統計部門，農業局，還有其他局的統計都屬部門統計。統計局的數位是法定數位，其他部門的數位不是法定數位，只供系統或內部使用。由於指標口徑不一樣，同一個指標，資料就不一樣。比如農業部門的糧食產量、農民人均收入，就與統計局的數字不一致。外行人一看，就認為兩家數字打架、數出多門，「各拿各的號，各吹各的調」。但是，指標口徑再不一致，有些指標，如糧食畝產，兩家的數字差別不大。對統計局來說，許多部門數位僅作為資料評估的參考和依據。

　　艾吾言認真看了看，邊去辦公室邊說：「不差呀，是統計局提供的，有啥問題？」

　　蔡局長說：「到你辦公室再說吧。」

　　進了艾吾言的辦公室，蔡局長拿著表說：「人家七個縣（市）播種面積都超過了咱們。咱縣還不到五十萬畝。」

　　艾吾言也站著，看著表說：「對呀，這很正常。這兩年咱縣不是搞種植業結構調整嘛，許多農民不種糧都去種菜了。種菜收入高，這誰都知道。」

　　近幾年，艾山縣為增加農民收入，大搞種植業結構調整，號召和引導農民學習山東壽光，發展大棚，種植蔬菜、平菇、草莓、鮮花等，走高效農業的發展致富路子。經過幾年的發展，嘗到甜頭的農民積極建大棚，種植蔬菜。一時間糧食種植面積出現萎縮。蔡局長親自抓的，這一點，他心裡非常清楚。但還是無理強三分地說：「其他縣種植業結構調整的力度也很大，人家的面積咋沒減多少？有的縣不減反增，這又是為什麼？」

　　艾吾言一聽，蔡局長有點抱怨的意思，就沒好氣地說：「鬼知道！」

　　「咱們縣一直是產糧大縣，經過黃淮海開發，糧食面積在江河市一直處於前列，而且還是多年的噸糧縣。」蔡局長如數家珍般地說，「那為啥面積減恁厲害？複播面積統計上沒有？」

　　「放心吧，蔡局長，我們除了農業全面統計外，還有農調隊的抽樣調查，雙保險，不會有錯的。」艾吾言說，「至於數字為啥恁小，得問你們農業部門。如果高效農業再發展下去，要不了兩年，說不定就沒人種糧食了。市場經濟嘛，啥來錢老百姓種啥。是不是？」

　　蔡局長撓了幾下頭，為難的樣子，說：「那是那是，老百姓最講實惠。」停了片刻，又說：「艾局長，能不能往上跑跑，做做上面的工作，把播種面積調大點。」

　　「咋調？往年的數字已成為歷史，都印在《統計年鑒》裡，省市局，連國家局都有各地的數字。」艾吾言解釋說。

　　「如果漏統，或者說，統計錯了呢，能不能改正過來？」蔡局長認真地說。

　　「不可能！多少人，多少耕地，能種多少，都是死的。沒搞過統計的人，心裡也有約莫。」艾吾言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想，這傢伙想幹什麼？說罷，投石問路地說：「蔡局長，你到底是啥意思？有話就明說，別拐彎抹角的。」

　　蔡局長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地說：「是這樣，今年省裡出臺一項新的惠農政策，在實行糧食直補的基礎上，對糧食種植面積達到五十萬畝的縣（市）一次獎勵500萬元。」這時，蔡局長已坐到了沙發上。他停了停，又說：「咱還差兩萬畝，想法弄到五十萬畝，咱就是種糧大縣，就能拿到500萬元的獎勵。500萬可不是個小數！」

　　「這是大好事呀！都不種糧了，人們吃啥？！世界上不少國家出現了糧荒。據說，我國每年也要進口一些糧食呢！上面高瞻遠矚，獎得對！」艾吾言感歎著。一想到種糧面積，猶豫說：「這面積，老兄我真的是無能為力呀！」

　　「往上跑，農業局拿錢，花多花少，都是我的，不讓你艾吾言掏一分。」蔡局長挺有信心地說，「把主管數字的打翻，一做手腳就成了。兩萬畝數字，又不是黃金？」

　　艾吾言覺得好笑，心想錢不是萬能的，上面的領導不都是昏官。就拿話將蔡局長：「你說話跟切蔥、喝涼水似的。要不，我給你搭橋，費用我也出，你去跑吧？」嘴上這樣說，心裡想，能死你也跑不成，誰有恁大膽敢給你平白無故加兩萬畝？有些事不是花錢能辦到的！

　　「我，我咋會中呢？不一個部門。就是臨時抱佛腳，搞感情投資，也來不及了。」蔡局長愁眉苦臉說，「求你了，艾局長，咱兩家關係不錯，拉老弟一把。」

　　一聽他說「拉一把」，艾吾言就想到電影《南征北戰》中的臺詞「張軍長，拉兄弟一把吧」，不由得暗笑一下。然後，為難地說：「不是幫不幫的問題，是沒法幫。我也知道500萬不是空頭支票，真金白銀呀！多少企業才能上繳這麼多稅呀！可是，數字在上面，咱不當家。」

　　「要不，跑成了，給你統計局50萬元。統計局經費緊張，這我知道。」蔡局長步步緊逼地說，「為我跑也是為你跑嘛。」

　　艾吾言心想你說得天花亂墜，我也幫不了你，上面的錢是恁好套的？於是，艾吾言撇著洋腔說：「我想錢，可錢不想我。蔡局長，你就是把500萬全給了我，我也沒球法。真的，我真的幫不了你。我也勸你別動這方面的心思了，我估計是沒有門。」

　　蔡局長有點生氣了，頓然作色說：「怪會拿糖呢！可用著你一回！不就是個數字嗎？數字就板上釘釘了？」停了停，又說，「你們是負責數字的，弄恁小，你們沒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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