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76)_黃淩

七十六

　　「光掛個空名兒可不行，得玩實活兒。這不，目前當緊的，就得提供各企業職工人數與工資數字。」「鐵拐李」急切地說。

　　「提供啥數位？人數、工資數？這何必找我們，到企業一問不就得了！」艾吾言推託著。艾吾言不是不想提供，而是統計數字有水分。如果提供出去，照此收費，吃虧的是企業，挨駡的是統計局。

　　「統計數字才是法定數字，紅頭文件白紙黑字寫著呢！《統計法》不也有這樣的規定嗎？」「鐵拐李」認真地說。

　　「不錯不錯，《統計法》是這麼規定的。可《統計法》也規定，統計部門要為統計物件進行數位保密，而且，統計數字不作為亂收費、亂罰款的依據。」艾吾言針鋒相對地說。

　　「我們不叫亂收費，有檔。」「鐵拐李」說。

　　「我也沒說你是亂收費呀，反正用統計數字來收錢，我們不提供。」艾吾言說。

　　「希望你理解一下，都是工作嘛！」「鐵拐李」說。

　　「相互理解吧。」艾吾言不想多作解釋。

　　「這個忙你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你不提供數字，我們工作就無法開展下去。」「鐵拐李」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有點激動。

　　「不是不提供，而是數字不能用。計生部門搞計劃生育罰款，來要農民人均純收入，我們就沒給他們提供。因為我們的數字高，按這個數罰老百姓，老百姓肯定要罵娘。就是那些打官司的，開了律師介紹信，想要工資數字作為賠償依據，我們也是不提供的。」艾吾言道出了心中的顧慮。過去的數字已成為歷史，他無法更改。但，「以後」，他可以把關。

　　「真的不提供？」「鐵拐李」收了文件，看了看艾吾言，又生氣地說，「別不夠意思！」

　　「不提供！」艾吾言頑固地回答。

　　「行，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鐵拐李」被艾吾言斷然拒絕後，氣呼呼的，一拐一拐地走了。走到門口，嘴裡嘟噥著：「一個小小的統計局牛啥！」

　　「慢走，不送！」艾吾言假惺惺地客氣著，心裡卻說：「老子吃你那一套？！東風吹戰鼓擂，如今社會誰怕誰！」

　　艾吾言本是和和氣氣的人，與誰都好共事，有很好的口碑。可是，為了數字，不，為了統計局的名聲，為了良心，他不得不讓「鐵拐李」吃個閉門羹。你們拿統計局當槍使，款你們罰了，錢裝進了你們的腰包，駡名卻留給了統計局，想得倒美！

　　艾吾言雖這樣想，心卻是痛的。數位是統計局的產品，你造出了不合格的產品，還正經得不得了，不覺臉紅嗎？

　　艾吾言在辦公室裡踱著步，思來想去。踱了十幾分鐘，分管殘聯工作的朱副縣長打發自己秘書來叫艾吾言了。

　　「你先走，我隨後到。」

　　雖說朱副縣長不分管統計，但他是副縣長。官大一級壓死人。任何一個副縣長叫，艾吾言都不敢怠慢。這是政府工作運轉規則，也是官場潛規則。艾吾言知道「鐵拐李」墊了他的磚，到朱副縣長那兒不會有好果子吃，不情願地應付著。

　　朱副縣長秘書走後，艾吾言又翻開《統計法》看了一眼，好讓自己心裡踏實些，心想你有紅頭文件做尚方寶劍，我統計部門有《統計法》為後盾，在法制日趨完善的今天，《統計法》雖是軟法，仍可為統計人撐腰。

　　「喲，架子挺大的！我準備備八抬大轎去接你呢！」又過了十幾分鐘，艾吾言才去了朱副縣長的辦公室，一推開門就被朱副縣長訓上了。

　　「我去了趟廁所。」艾吾言心裡不忿，卻得忍著、裝著。他不敢說在找《統計法》給自己打氣，那樣會讓朱副縣長火氣更大的。只好藉故說去了廁所，耽誤了時間。管天管地，總不能管人屙屎放屁吧！

　　「懶驢上套屎尿多！」朱副縣長瞪了艾吾言一眼，「聽說你不配合工作？」

　　艾吾言看見「鐵拐李」坐在那裡低頭看文件，一言不發，心裡有了底。怕「鐵拐李」誇大事實，甚至栽贓陷害，艾吾言趕緊解釋說：「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不信，你問『鐵拐李』，噢，問李理事長。」說罷，又把頭扭給「鐵拐李」，說，「我不配合你工作嗎？」

　　「別賣嘴，你就是不配合。讓提供個數位就不提供！」「鐵拐李」看朱副縣長給他撐腰，話說得更理直氣壯了。

　　「就為這事呀！值嗎？朱縣長日理萬機，還來打擾他？我不是說過了嘛，不是不提供，是不能用，不能用。」艾吾言坦然地說。

　　「為啥不能用？」朱副縣長看了看「鐵拐李」，又看了看艾吾言，疑惑地問。

　　「關起門來咱是一家人，我也不回避。實話實說，工資數字有水分。那都是去年為擠進『十面旗幟』弄的數兒，年均一萬多，有那麼多嗎？」艾吾言亮了老底兒。

　　「別的數字你瞎統計還可以，工資這個硬頭貨也敢胡謅？」朱副縣長驚訝地說。

　　「一言難盡！都是過去的事兒。」艾吾言歎了一聲，無可奈何地說。

　　「現在啥沒假，何況統計數字？行了，也別感歎了，支持一下殘聯的工作吧，殘疾人是弱勢群體。」朱副縣長做起艾吾言的思想工作。

　　艾吾言想了想，說：「只要你敢用，我就給你蓋章。咱醜話說在前面，捅出婁子我可不負責。」

　　「別嚇唬人。我是工作，我怕啥？！」「鐵拐李」聲高氣粗地說。

　　「我看艾吾言說得也有道理。這樣吧，老李，統計局負責提供數字，你要打折使用，原則上擠水20%左右吧。根據各企業具體情況，你再把握把握。有一點兒，千萬不能為了幾個錢出亂子。」朱副縣長語重心長地說，「現在是穩定壓倒一切。我們想問題，做事情，都要關注民生，想群眾所想，急群眾所急。情系百姓嘛！」

　　「有個說法，我就好執行了。」艾吾言說。

　　「艾吾言呀，數字問題可是個敏感問題，你得注意呀！數位關乎全縣擠進『十面旗幟』，也關乎領導政績。當然，更關乎全縣人民的利益。」朱副縣長責任感十足地對艾吾言作著指示。

　　殘聯拿走數字後，艾吾言並不感到輕鬆。他真怕出事。兩天后，他還在悶悶不樂。

　　「艾局長，正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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