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73)_黃淩

七十三

　　統計局本可以有一個理直氣壯的心態，一是統計部門是清水衙門，就不在河邊走，既濕不了鞋，也吃不到河裡的腥。二是縣優化辦放的有話，讓他們嚴格執法。但是，評議方案一公佈，讓艾吾言左右為難起來。因為艾吾言接到了許多打招呼的電話與吃飯的邀請，有的是登門拜訪，當面請吃。這些來說情的，都是相關單位的一把手。他們態度誠懇，表現友好。在盛情難卻中，艾吾言有點受寵若驚。

　　統計部門從來就是門前冷落車馬稀，如今恁多部門來求，一時讓艾吾言反應不過來。他心裡感歎著：平時要是有這麼高的配合程度該多好啊！一冷靜下來，他又有點為難。將心比心，艾吾言也理解他們的良苦用心。

　　「艾局長，統計局現在牛逼呀，排序讓全縣幹部都開始『識數』，行風評議又讓你們大權在握。」有的人虛偽而誇張地恭維著。

　　艾吾言知道統計部門是啥材料，不可能豬鼻子插蔥去裝象。但是，在場面上得表現出謙虛、友好來。他苦笑一下，一笑而過。

　　「我們平時挺配合你們統計部門的，也望老弟高抬貴手，幫個忙。」有人*裸地袒露心跡。

　　艾吾言心裡清楚，許多部門是得罪不起的「神」，他們求你，是想讓你為他們辦事。平時，為了數字，統計部門常麻煩人家，而且有的是排序指標的承擔部門，雖心裡一百個不願意，表面上艾吾言還是很「通情達理」的，答應著：「能幫的，我一定幫的。」

　　說罷，艾吾言提醒說：「行風評議的事兒，是多頭參與，統計局只是其中一部分，你們還得向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企業等做工作。」

　　艾吾言這句話雖是操的好心，等於廢話，被評部門早想到了。不過，艾吾言這樣說，為他找了「無能為力」的藉口。他的意思很明顯，話我答應你，到時結果不好不能全怪我統計局一家。

　　當然，艾吾言有他自己的想法，表面上我不能得罪你，幫不幫，話得中聽，不能屎牙臭嘴。其實，艾吾言很痛恨這一套，這個做工作，那個說情，行風評議不就走樣、變味了嗎？艾吾言在心裡告誡自己：該吃吃該喝喝，不搞暗箱操作。

　　這就是艾吾言的外圓內方。

　　艾吾言以「不用管了」這幾個字答應了幾個部門，吃請了幾個部門，給了這些部門的面子。而實際操作中，「原汁原味」，順其自然。

　　當他把調查表原封不動地交給縣優化辦後，優化辦主任滿意地笑了，握著艾吾言的手說：「艾局長，辛苦你們了！回頭，縣優化辦設宴，請統計局的弟兄們喝酒。」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艾吾言謙虛地笑著……

　　艾吾言「圓滑」地對付了那些求助於他的部門領導，可萬萬沒想到的是，有人給統計局提了一條意見，說艾山縣的統計數字虛頭太大。優化辦明文要求統計部門認真整改。

　　班子會上，拿著整改通知，艾吾言悶悶不樂。心想，還真有敢於直言的人。歐陽春、梁敬業發了一些無為的牢騷，認為數字虛假已是普遍現象，竟然還有人恁認真！

　　再不高興，再發牢騷，有人提了出來，就得整改。班子會開了大半天，也沒有研究出個好的整改辦法。作為統計局總不能說社會如此、無能為力吧？數字出於統計部門，解鈴還需系鈴人。無法整改也得整改。

　　最後，擠牙膏似的硬擠出幾條措施：一要遵守實事求是的統計職業道德，把好數字品質關；二要加強調查研究，吃透情況，特別是要完善統計手段，做到科學統計；三要依法統計，加大統計執法力量，同弄虛作假行為作鬥爭；四要加強對統計工作的宣傳，形成全社會瞭解統計、支援統計的濃厚氛圍。

　　「我想，不管我縣數字有無水分，有人提出了疑問，就表明人家對我們統計數字關注。」艾吾言聽完大家的意見，認真地說，「打鐵先得自身硬。作為統計人，我們時刻都要有求真務實、不出假數的意識。整改措施有了，關鍵是抓落實。雖然落實起來難，只有行動起來，多少就會起到作用，我們不能讓這些措施說在嘴上、寫在紙上、貼在牆上。」

　　會後，艾吾言讓人給優化辦送去了整改報告，並召開了機關大會，強調要以這次評議為契機，切實把各項數字搞准，把各項工作做扎實，讓統計局的行風好起來。

　　行評這項工作剛安排完，辦公室就接到縣政協通知，說要聽取統計局關於統計工作情況的彙報。向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彙報工作，是政府職能部門應盡的職責。艾吾言不敢怠慢，親自撰寫彙報材料。

　　一星期後，縣政協召開會議，其中一項議程是聽取艾吾言關於統計工作的彙報。

　　艾吾言有備而來，彙報得頭頭是道，從他上任以來如何抓工作到如何發揮統計的職能作用，特別是如何圍繞擠進「十面旗幟」目標如何進行數位評估，進行了詳細的彙報。彙報時委員們沒說什麼，在審議時像炸鍋的爆米花，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

　　縣政協張副主席就笑哈哈地對艾吾言說：「艾局長，委員們對統計數字方面的事兒有些還不太清楚，想向你諮詢一下？」

　　「委員們好！」艾吾言打著招呼，「數字是個敏感問題。說實話，有些我也沒搞懂，也納悶。比如，為何一切工作總要跟數字掛起鉤來呢？工作不好，好像都是數字惹的禍。」

　　他的話一說完，就有一個委員問道：「艾局長，人們都說現在的指標是數字遊戲，你認為呢？再一個，咱縣的數字真實嗎？」

　　艾吾言知道這是個難以回答的難題。他略一沉思，站起來回答：「怎麼說呢，統計本身遵循的就是大數法則，理論上允許有統計誤差，實踐中也會出現差錯，比如漏報瞞報。我們也不懷疑某些地方某些人搞弄虛作假，玩數位遊戲。但，不能因為存在這種現象，就以偏賅全，否定統計數字。」

　　艾吾言這一番話是為統計部門打圓場。他一說，會議室裡馬上議論之聲四起。艾吾言看了看，接著說：「咱們艾山縣的數字也虛假也真實，某個數字可能有水分，也可能水分很大，另一個數字也許就統計不上來，與實際差距也很大。如果從總體上看，與全市其他縣（市）比，我認為還是較真實的。」

　　「照你這一說，不是沒了問題？沒問題，為啥在行風評議中有人提統計部門的意見？為啥人們感覺起來數字總是不真實呢？」一個委員插話說，很尖銳。

　　艾吾言苦笑了一下，說：「這個問題很難解釋。」

　　又一個委員提問：「你解釋得不能讓人口服心服。就說農民人均純收入吧，全縣平均五千多塊，咋算也算不了恁多。一畝糧食值幾個錢？菜也不值錢。還有澆水用電、化肥的投入，收割還要交機割費，三算兩不算，不剩幾個錢了。」

　　農民人均純收入數字最是讓人疑問的數字。艾吾言不慌不忙地說：「現在有個誤區，把許多該算的不算進去。凡是地裡生長的，包括秸稈也算收入的。還有外出打工的收入。據我所知，現在外出打工的，每人月工資一兩千。就是打麻將贏的錢，也要算進裡頭。這算下來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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