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71)_黃淩

七十一

　　各有關部門一把手都是官場上的心明眼亮之人，都不再說什麼。可對艾吾言卻有話說，出了會議室的門，有的憤憤不平地說：「統計部門弄個排序完全是日搗人。現在都不唯GDP論了，還排序，這不明擺著讓搞虛假嗎？」

　　有的開玩笑說：「艾局長，我們可都是給你幹的，你可得請我們客，不請客，數字弄不好可別怨我們？」

　　艾吾言不想說什麼，笑笑，說了句：「理解萬歲！」

　　這個會議一開，讓艾吾言稍微減少一些壓力。雖說並不一定能解決多大問題，至少相關部門得用勁，再不管不問，指標弄不上去，刀要往他們脖子上架。同時，讓領導心目中有了一個概念：排序不光是統計部門一家的事兒。

　　部門協調會開後，縣委辦就下發了關於舉辦統計培訓班的通知，並明確要求讓縣五大班子親自參加。

　　給縣五大班子講某個部門的工作，這在艾山縣歷史上是破天荒第一次。通知一下，引起了五大班子成員中許多人的疑惑。不僅如此，從縣直的局長主任們到鄉鎮的黨委書記鄉鎮長們也深感納悶，認為艾吾言會忽悠。不管別人咋說，艾吾言認真備著課。

　　兩天后，統計知識培訓開課。課堂設在縣委小會議室。說講課，其實就是以會代訓。不大的會議室座無虛席。人齊後，鄭縣長扭臉徵求上官書記的意見：「開始吧？」上官書記點了點頭。

　　然後，鄭縣長說：「今天把大家請來不是開會，算中心組學習吧。我們當領導幹部的需要學習的東西很多，特別是在發展經濟的當今，尤其要加強學習，必須學好經濟方面的基本知識。統計呢，它也屬於經濟的範疇。一說起來，好像大家都懂，認為不就是幾個數字嘛。真正懂沒懂呢？我看未必。也許你所知道的是傳統概念上的統計。時代發展了，新的形勢、新的任務，賦予統計新的內涵。特別是在縣域經濟綜合實力排序要求下，在堅持可持續發展、落實科學發展觀的今天，統計又是什麼個樣子呢？我們該給統計怎樣定位、如何來看待呢？如何來把握統計數字呢？今天請艾吾言同志給大家講一講。」

　　鄭縣長的開場白畫龍點睛。有了鄭縣長的「引導」，艾吾言緊張的神經鬆弛下來。艾吾言不怕露臉，也不怕講話。但是，面對個個職位都比自己高的領導，他還是有點緊張。他怕講砸了。他擔心的是，本來不少領導對統計就有偏見，一旦講砸，對統計的印象會更壞。拿不好聽的話說，就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他要的不是這種效果，他要的是雙贏。既消除一些人的誤解，又宣傳了統計，爭得領導理解、重視與支持。

　　艾吾言鎮定了一下，站起來，向大家鞠了個躬，然後客客氣氣地說：「很高興領導們給我這次機會。不能算是講，是向各位領導彙報一下我對統計的理解，特別是想講一講在落實科學發展觀上如何發揮統計職能作用，統計局對數字的把握，也想介紹一下縣域經濟綜合實力排序情況。各位領導有啥疑問的可以隨時提問。如果我講得不對，請各位領導批評指正。」

　　艾吾言戴過這個「帽兒」後，看了看坐姿百態的各位領導。艾吾言清楚，有些領導是硬著頭皮坐在這裡的。領導們能來，就是給艾吾言很大面子，他心裡還是很感動。停了片刻，他開始講了。因為面對的聽眾是五大班子領導，他講得盡可能地回避專業術語。他先介紹了統計認識社會、服務經濟的作用，講了落實科學發展觀對統計工作的新要求，又講了幾個主要經濟指標、統計局的主要業務，最後講了排序。在講排序的時候，不僅介紹了指標體系、指標下管一級等主要「知識點」，而且著重講了人們對統計數字的誤解與責難，講了要處理好數位把握與科學發展的關係。這是他所要講的核心。前邊的都是為這個落腳點作陪襯的。

　　「現在的統計工作處在了多難的境地。省市局對數字的調控、對資料品質的檢查，經濟綜合實力對數字的要求，社會各界對數字的疑問等，給統計工作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在講統計遭到不公正「待遇」後，艾吾言說，「不管壓力有多大，我們會克服困難，把工作做好。我想，最關鍵的是要發展好經濟，我們的農業、工業、第三產業都上去了，數字才有支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科學的發展觀也要求我們按經濟規律辦事，不能弄虛作假。真心地希望各位領導理解、支持統計部門工作，讓統計部門更好地發揮它的職能作用。」

　　艾吾言講完了，雖然有些話說得很圓滑，只是點到為止，還是把他心中所想的講了出來。領導們也都聽出來了，艾吾言在旁敲側擊地給領導們提醒，用意是不想讓領導們多干預統計數字。上官書記聽得更分明，分明得有點刺耳。他坐在那裡，滿臉的不高興，艾吾言還沒講完他就離席走了。

　　縣五大班子領導到底素質高，或者說，政治敏銳性強，一看上官書記、鄭縣長兩人默默聽講，不動聲色，他們也隻字未提。有些人心裡有疑問，張張嘴還是咽了回去。這個時候，一個比一個明智，誰也不願出風頭。儘管艾吾言一再說「有啥不明白的，請領導們提出來」，就是沒人提。看得出，表面上，都聽得很認真，其實，早有人不耐煩了，他們不停地移動凳子，變換坐姿，用筆輕輕地敲著筆記本，在本上畫著老鱉，用手機發著黃段子搞著自由活動。

　　講課結束了，領導們像出籠的小鳥，歡天喜地，說著笑著，往會議室外擠著。他們說的都與統計無關，好像壓根兒就沒聽講一樣。看艾吾言走出了會議室，政協張副主席拍了一下艾吾言的肩膀說：「年輕人，不錯。好好幹，前途無量啊！」不知是誇獎，還是挖苦，弄得艾吾言無言以對。人大一名副主任走過來了，也拍了一下艾吾言的肩膀說：「虛假政績還是不少呀，有的人瞪著眼睛說瞎話。統計數字也應打假，搞它個品質萬里行如何？」說罷，朝艾吾言笑笑。艾吾言又是無言以對，十分尷尬地回之以笑。

　　正像看人，第一印象很重要。一旦對誰有成見，是很難改變的。在一些人腦海裡，對數字的偏見是根深蒂固的。一些人總認為數字是遊戲，無所謂真與假，為我所用就行。打仗比鋼鐵比科技，排序就是比數字。不管白貓黑貓，把數字攏上去就是高招。法不治眾呀！有此思維的人占絕大多數。正因為此，數字有了水分。因為有了水分，那些憂國憂民有良心的人就對數位進行責難。當然，還有許多人是事不關己或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觀望者。作難的是統計部門，是統計人。

　　艾吾言本想把這些「看法」一股腦兒地向縣五大班子倒一倒，怕領導們說他借機發牢騷，就「忍痛割愛」地把這一部分講稿給劃了去。講到此處，他只「輕描淡寫」地一提。字是輕描淡寫，他的聲音是加著重號的。這就叫做話中有話。中國的漢字神奇，中國的語言一樣神奇。同樣一句話，出自不同人的口，用不同的口氣，表達的意思就不同。正話可以反說，反話也可以正說。在講課時，艾吾言還是動了一番腦筋，力求咬文嚼字。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久經沙場的縣領導們是何等的智慧，艾吾言的小把戲怎能瞞過他們的「法眼」？他們聽出來了，也理解艾吾言的良苦用心，沒有點破。

　　回到辦公室，艾吾言總結著這次講課的得與失。得也好，失也罷，在艾吾言看來，總算讓統計局揚了一次名，這無疑將起到推動工作、理解統計的作用。

　　也許因講課把統計講出了名，接下來一段時間裡綜治辦、優化辦、政府辦幾個部門紛紛找統計局「說事」。

　　由於搞平安江河建設，加大了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力度。雖然各地採取了打擊「一搶兩盜」、建立城鄉聯防隊等措施，但許多老百姓還是認為沒有安全感，紛紛要求政法部門對犯罪分子進行嚴打。

　　在關注民生、構建和諧社會的大形勢要求下，江河市政法部門決定開展安全感調查，計算群眾對政法部門的滿意率，並依據這個數字對各縣（市、區）的政治工作進行考核。

　　由於統計局有農村社會經濟調查隊、城市社會經濟調查隊和企業調查隊，政法部門在向部分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發問卷、隨機選取一百戶群眾進行電話調查外，依託這三支調查隊開展了問卷調查。

　　市里一安排，各縣（市、區）政法部門就把統計部門「請」去，要求搞好配合。艾吾言是被艾山縣政法委書記范法鎮親自掛電話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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