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70)_黃淩

七十

　　「實事求是要堅持，這個啥時都不能動搖。但是，有些易產生負面影響的東西，我們也得關注。」鄭縣長說，「目前的大形勢讓人們對數字高看一眼，越是這樣，數字越不好把握。你們統計局要多動動腦子，要時刻保持清醒頭腦。既要保持統計部門的超然，又要跟上形勢。形勢逼人嘛！」

　　鄭縣長說得很原則，但艾吾言聽出了弦外之音。艾吾言沉思片刻後，無可奈何地說：「今後我們一定注意與各縣（市）數字的對比，一定把好數字關。」

　　艾吾言不想親自給上官書記彙報數位下滑情況，從鄭、楊兩位縣長那裡，他已基本知道上官書記的態度。上官書記關注數字不亞于艾吾言。數字已被上面認定，無法更改，再彙報還是改變不了下滑的趨勢。然而，他不找上官書記，上官書記會找他。一天沒過，上官書記就掛電話找艾吾言，要他把數位情況「說清楚」。

　　上官書記拿著《統計月報》，先是不動聲色地聽艾吾言解釋數字下滑的原因，見艾吾言一直強調客觀原因，他的脾氣就上來了。他把《統計月報》搖得呼啦響，嘴噴唾沫星子，對著艾吾言說：「你有沒有把心思放在數字上？數字有水分，經濟形勢不好，這是客觀實際。難道別的縣（市）不存在這樣的問題？你看人家外縣統計局長是咋當的，數字弄得很美氣。你呢？」

　　領導一發火你最好別反強，一反強，錯也是錯，對也是錯。艾吾言低著頭，一聲不吭。

　　「選你當統計局長可是縣委慎重考慮的，你肩負著擠進『十面旗幟』的重任，大意不得。」上官書記不放臉地說，「你不要讓我失望，也別辜負全縣人民對你的期望。」

　　「上官書記，我不是沒把數字放在心上，我的工作指導思想就是以數字統攬統計工作，一切工作都圍繞數字轉。」艾吾言感到有些委屈，又覺得上官書記寄予他的希望太大，怕最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據理力爭地爭辯說，「只不過，有些數字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統計局不圍繞數字轉圍繞啥子轉？」上官書記瞪艾吾言一眼，說，「吾言呀，有些數字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不差，可有些指標是工作失誤呀。糧食產量咋回事？同一個江河市的天，人家風調雨順，偏偏咱艾山縣減產？說不過去嘛！」

　　「我深入田間地頭了，老百姓也說今年小麥減產。」艾吾言接嘴說，「如果你們下去看看，就會相信統計局報的數字是符合實際的。」

　　上官書記又瞪艾吾言一眼，不耐煩地說：「別找理由了！實際產量是實際產量，數位是數位，兩碼事。在數字上，你要把握好位次。」看艾吾言不再言語了，又打又哄地說：「統計工作不好幹這是事實，可有啥問題你吭呀？你解決不了有主管縣長，主管縣長解決不了有縣長，縣長解決不了有我。只要我們共同努力，數字問題就不是個問題。」

　　看上官書記態度緩和了，艾吾言也膽大了。他在腦海裡快速想著問題。也許是急中生智，連著提了兩點要求。他說：「上官書記，已半年時間了，我本想搞個排序測算，可是，全省各縣（市、區）的數字根本無法收集，在排序問題上各縣都保密，根本摸不上來。再一個，有些指標是全年數，沒有月度數位、季度數位。差一個縣的數兒，或者差一個指標的數兒，都無法測算。」

　　「照你這樣說，我們只能聽天由命了？」上官書記不解地說，「那你說咋辦？」

　　「排序雖由統計部門牽頭，卻不是統計部門一家的事兒。排序指標是由多部門承擔，部門指標搞不好，拉了後腿，一樣影響排序。」艾吾言解釋說，「正如木桶理論所說的，只有所有指標都弄好，才不吃虧。現在存在的一個誤區是，都認為排序是統計局一家的事。我想……」

　　「你想如何？」上官書記問。

　　「我想開個部門會，給他們講講，你們領導們再要求要求。」艾吾言鎮定地說，「現在，有些部門排序意識一點也不強，配合程度差。上官書記，我可不是告他們狀呀！現實就是這個樣子。」

　　上官書記笑笑，然後沉思起來。約有兩分鐘，他開腔說：「這樣吧，縣裡成立個排序領導小組，讓鄭縣長當組長，楊縣長當副組長，你當辦公室主任，凡承擔有排序指標任務的部門都是成員單位。當然，還得給各部門明確目標任務。」

　　艾吾言怕這只是個形式，各單位只是掛個名，該不重視照樣不重視。於是，猶豫起來。

　　上官書記站起來，拍拍艾吾言的肩膀，鼓勵說：「別擔心，有領導們給你做後盾，沒人敢不配合的。領導小組的檔馬上發，檔下發後就開會安排。」

　　話說到這兒，艾吾言不好再說啥。剛才上官書記的一拍有點壓擔子的意思，表示對艾吾言的信任，也有點下逐客令的意思。艾吾言心領神會到了，但還有一個請示沒說，不想走。

　　「還有事嗎？」上官書記下意識地拿起《統計月報》，隨手翻著，問著。

　　「上官書記，光開各部門會還不中。」艾吾言大膽地說。

　　上官書記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睛問：「咋不中？」

　　「我感到，一些領導嘴上說統計如何如何重要，其實，實際中根本不把統計當回事。」艾吾言理直氣壯地說，「有的沒有統計意識不說，還缺乏統計知識。一提起統計，就認為是幾個數字，一提統計部門就以為是在造假數位，在搞數位遊戲。我想，辦個班兒，給他們講講統計，目的是統一他們的思想，增強他們的統計意識。」艾吾言說罷，拿眼瞅著上官書記，觀察著他的回應。

　　「是啊，現在有些領導幹部眼高手低，有些領導不學無術。」上官書記感慨起來。然後，痛快地說：「辦吧，我支持你。吾言，你可得好好宣傳宣傳統計，在爭當『十面旗幟』的大形勢下，讓全縣人民，特別是領導幹部，都樹立統計意識，營造一個良好的統計工作環境。」

　　有了上官書記的尚方寶劍，艾吾言非常高興，向上官書記保證著：「我一定不辜負您的希望！」

　　兩天后，排序指標承擔部門工作協調會議召開。會上，政府辦劉主任宣讀了成立艾山縣縣域經濟綜合實力排序領導小組的通知，艾吾言講解了排序指標體系的設置、指標資料的取得、數位把握注意事項，並通報了上年度排序結果中艾山縣各指標情況。

　　最後是楊常務講話。楊常務講得簡明扼要，他要求各部門在思想上高度重視，在數字把握上要瞄準目前，爭取位次。為了讓各部門趕有方向、奔有目標，楊常務給各部門下達了排序指標目標任務，哪個指標在全市排第一，哪個指標排第二，一一圈定。

　　這種「數字攤派」，部門雖然有意見，卻不得不接受。按楊常務的話說：「這是一項政治任務，無價錢可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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