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69)_黃淩

六十九

　　廁身官場，艾吾言雖沒有如此深刻的體會，卻也知其中滋味。正如文人對「文章千古事、甘苦寸心知」的共鳴，他有同感。他看了看，感歎一句：「累，身累，心累。」然後，苦笑一下，把短信刪除了。

　　這時，歐陽春來彙報上半年的有關數字，聽到艾吾言的感歎，接話說：「是呀，十個洋碼數累得咱們不亦樂乎。真沒勁兒！財政也是玩數位的，人家的產品是真金白銀，咱們的統計數字中看不中用，弄不好還害人誤國！」

　　統計產品就是數位，是十個洋碼數的組合。表面上看，一文不值，每個數字背後都有故事，每個數字都是汗水、熱血與智慧的凝聚。艾吾言心裡這樣想，嘴上說道：「我們得有正確的數字觀，要跳出統計看統計。當然，幹統計不像有些行當招人喜歡，甚至連磨豆腐都不如。」

　　「磨豆腐咋啦？」歐陽春不解地問。

　　「磨豆腐學問深著呢！」艾吾言洋洋自得地說，「做豆腐最保險，做硬了是豆腐乾，做稀了是豆腐腦，做薄了是豆腐皮，做沒了是豆漿，賣不了擱臭了當臭豆腐。豆腐全身都是寶啊！」

　　「統計數字要像豆腐一樣就好嘍！」歐陽春感歎著。

　　「好了，書歸正傳！」艾吾言手拿著報表，邊看邊問，「數字咋樣？」

　　「不景氣。糧食產量，其他縣增產，唯獨咱縣是減產。工業增加值是負增長，這也是全市獨一無二的。」歐陽春解釋著。

　　艾吾言心裡清楚，糧食產量是他實事求是後讓改報的。工業出現負增長，是因為砍了污染嚴重的企業。當然，還因為對數字的摸底調查，在一定程度上敲了各鄉鎮的警鐘。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問道：「為啥？」

　　作為抓業務的副局長，歐陽春掌握得更全面，他分析了以上原因後，又說出了兩點：一是鄉鎮統計上劃後，遏制了鄉鎮報數的隨意性；二是市局數位下管一級，各縣（市）數位的大小在一定程度是市局切蛋糕切的結果。當然，還有一個客觀原因，就是這兩個月原材料價格上漲，電力緊張，資金短缺，影響了工業企業的經濟效益。不過，全市的大形勢都是一樣的。

　　艾吾言聽後不再言語，心想數位大小並不可怕，怕的是沒法向縣領導交差。他交代歐陽春：「搞個數位分析，找一找數字下滑的真正原因。」說罷沉思起來，沉思片刻，又說，「要客觀地分析，還要把握好，別把責任往統計局身上攬。」

　　艾吾言不是推卸責任，也不是怕承擔責任，由於他堅持真實統計、不出假數的統計理念，數字下滑是在意料之中的。這是應堅持的工作原則，他不想因此挨批評、受委屈。

　　很快，歐陽春拿來了數字分析。艾吾言認真地看了看，看後，很有顧慮地說：「字面上，我們是站得住腳的。但是，領導不一定這樣看。我們既要做好挨批評的準備，又要想法讓領導接受數字下滑的現實。」

　　隨後，艾吾言帶著歐陽春去給楊常務彙報。統計局每月都給縣主要領導提供《統計月報》，領導對每個月的數字都清楚。尤其是主管統計工作的楊常務，更是關注有加。前幾個月，數字比較平穩，沒出現大起大落現象。所以，楊常務沒有找艾吾言談話。

　　這個月正好是上半年底，數字出現了下滑。好在，這月的《統計月報》還沒送到楊常務手裡。艾吾言一進楊常務辦公室，楊常務就關切地問：「哎，吾言，上半年的數字咋樣？」

　　艾吾言送上《統計月報》和數字分析材料，鎮定地說：「不太好，有幾個指標出現下滑。不過……」

　　「不過什麼？」楊常務已看到了那幾個下滑的數字，嚴肅著臉說，「咋搞的，嗯？！人家其他縣（市）要總量有總量，要速度有速度。你看咱縣？竟然還有負增長？不可思議！」

　　艾吾言表情嚴肅。歐陽春低著個頭，像霜打的茄子。

　　「你是不是心思沒用在數字上？我早就給你交代過，任何一項指標，無論是總量、速度，還是人均，都要爭前三名。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可能擠進『十面旗幟』。在江河市咱就沖不出去，在全省你排個啥名呀！」楊常務繼續批評著。

　　艾吾言挨著批評，腦子裡快速轉著。看來，客觀原因不是原因，只能找主觀理由。他想了想，態度誠懇地說：「楊縣長，都怪我數位意識不強，也怪我來局時間短還沒摸著門道。今後我一定注意。」

　　楊常務看了看艾吾言，又瞅了瞅歐陽春，然後平和地說：「念你當局長時間不長，就不再追究。但是，數字你必須給我弄好。下半年還有時間，必須趕上。」他想了想又說，「這樣吧，你們抓緊時間搞個排序預測，看看指標差距有多大，後半年需要做些啥努力。」

　　搞排序預測是很難的，全省各縣（市、區）數字收集不到，再大本事也測算不出哪個縣排第幾位。歐陽春感到為難，想作一解釋。正要開口，艾吾言攔住了，說：「中中中，我們這就著手收集各縣資料，測算各縣位元次。」

　　說罷，他們就出了楊常務辦公室，去給鄭縣長彙報。走在路上，艾吾言叮囑歐陽春說：「注意說話方式，硬頂不起作用。」

　　歐陽春點點頭。然後，他們就敲開了鄭縣長辦公室的門。

　　鄭縣長沒有像楊常務那樣直截了當地批評，而是不動聲色地說：「數字下滑，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我們抓工作不力。發展的快慢都體現在數位上。拿各地數字一比，其他縣（市、區）突飛猛進，而我們是『老和尚帽子——平不塌塌』。數字就是晴雨錶嘛！」

　　艾吾言拿著數字分析材料一五一十地彙報了數字下滑的原因。鄭縣長聽後，說：「當然，我們不唯數位論，我們數位下滑不是沒幹工作，上半年我們艾山縣形勢還是一派大好。不過，別人會拿數位說事。」

　　艾吾言小聲應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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