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67)_黃淩

六十七

　　艾吾言聽著，心裡起了無名火，真想掄起拳頭捶他一頓，指頭握得咳啪響。心裡罵道：「既當婊子又立牌坊！」嘴上支吾著：「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說罷，苦笑一下，說：「俺打光腳丫，不穿鞋。」

　　艾吾言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辦公室。他沒有坐到辦公椅上，而是坐在沙發裡，用手支著下巴望著窗戶出起神來。「當個辦事員是多麼單純呀！當副職也比正職輕鬆！」艾吾言心裡對比著，有一種煩躁向他襲來。

　　「梆梆梆！」忽然響起了敲門聲。艾吾言回過神來，沒有回應。「梆梆梆！」敲門聲又響起。艾吾言不耐煩地說：「誰呀？請進！」心裡卻在嘀咕：「不速之客！」

　　「艾局長，打擾了。」進來的是梨園鄉的吳書記，他客氣著，去握艾吾言的手。

　　艾吾言與吳書記關係一般，屬於正常的工作來往，沒啥私下交情。越是這樣，越要客氣。官場上也很看重見啥人說啥話。艾吾言也客氣地說：「你好，你好。」說罷，讓吳書記坐，又倒了一杯水。

　　去倒水時，吳書記阻攔說：「不用倒水了，坐一會兒就走。」等艾吾言端過來水，他接著，喝了一口。喝罷，吳書記開口了：「艾局長，聽說統計局要人？」

　　又是為人而來。已經通過「偏門」進來了兩人，統共三人，總不能都這樣走「黑路」而來吧？艾吾言一犯心思，打著哈哈說：「要，我們人缺著呢！許多人，像我，都老胳膊老腿了，也該讓讓位了。」艾吾言說著，拍拍自己的腰，然後，兩手掐腰，扭了兩下。

　　「別打岔，說正經的。」吳書記焦急地說，「局裡不是成立了能源科，批了三個編制？」

　　「消息靈通人士！」艾吾言也認真地說，「不過，得參加公務員考試。咋，你還有任務？」

　　「不瞞老弟說呀，我們鄉鎮幹部苦呀，辛辛苦苦幹了恁多年，回城回不來，後顧之憂又不給解決。」吳書記愁眉苦臉地說。原來，他是一頭沉，老婆在農村。他通過關係給老婆在鄉糧所找了個差事。糧所效益不好，工資開得少，還經常開不下。看著別的一官半職的老婆都「夫貴妻榮」起來，他坐不住了。找領導，跑關係，想讓老婆有個穩定的飯碗。不知他從哪裡聽說統計局要人，就找來了。來統計局之前，他已找了上官書記，上官書記答應了他。

　　「鄉里幹部辛苦，大家都清楚。」艾吾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想想法，回城來，縣直恁多單位，不都是給你們書記留的？」

　　「把老婆的事兒辦了，我就心滿意足了。回不回都無所謂了。」吳書記說，「縣領導也該照顧照顧我們，作了恁些年貢獻了，不能光讓我們在鄉下賣命！」

　　「是呀是呀！」艾吾言同情地說。

　　「艾局長，我已給上官書記說過了，他也答應了，說讓我找個接收單位。」吳書記說，「我想了想，統計局還比較清閒。」

　　「統計局可是業務性很強的部門呀，報表、電腦，還有統計分析，一般人幹不了的。」艾吾言緊張起來，真怕吳書記把他老婆塞進來，儘量說難點，讓他畏難而退，「吳書記，你不知道，我們經常加班，白兒不是白兒，夜兒不是夜兒，而且沒有啥福利。這且不提，數位，數位的壓力大著呢！擠不進『十面旗幟』，統計局是要擔責任的。要我說，統計局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難道比鄉鎮還苦、還不好幹？我也是沒辦法才求到你門上。好單位也想進，可是進不了。」吳書記也知道，今年的經濟實力排序，省裡將對「十面旗幟」的縣委書記進行政治上的獎勵，由正縣升副地，上官書記很看重這次機會，給艾吾言的壓力較大。但，隔行如隔山的吳書記還認為統計局比鄉鎮痛快。說罷，又說：「先給你打個招呼，上官書記簽過字後，你可不能拒之門外呀！」

　　艾吾言苦笑了一下，說：「人事上的事兒，我可當不了家。」

　　「艾局長，你們統計局也比較辛苦、比較清貧。是那，以後需要鄉里幫忙的地方吭一聲。我幫不了大忙，小忙不在話下吧。」吳書記站了起來，準備走，「中午，你叫局裡幾個人，咱們坐坐。」

　　「免了免了。我還有事兒。」艾吾言顯不出一點高興來。不是誰的飯都能吃的，吃人家的嘴軟！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吃請，嘴也太饞了。而且，艾吾言不熱這一套。

　　「說好了，啊，中午，在『老地方』大酒店。」吳書記說，「我有點事，先走，十一點半，你帶著人去，不見不散！」說罷，與艾吾言握了握手，微笑著走了。

　　這事，艾吾言誰也沒說，到中午，他拿著碗去夥上吃飯了。快十二點的時候，吳書記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催艾吾言，說涼菜已經上了，只等你入席呢！

　　艾吾言推託說：「真不好意思，忘告訴你了，市里來了客人。」然後，又說，「吳書記，免了吧，啊！」

　　吳書記在電話裡失望地說：「計畫趕不上變化呀，那就改天再約你吧。」

　　飯推託了，可他老婆的事兒沒推掉。第二天，吳書記拿著上官書記簽過字的表就來了。艾吾言遲疑著，不想簽字蓋章。吳書記到走廊上給上官書記打了個電話，然後拿著電話進來，對艾吾言說：「上官書記讓你接個電話。」

　　艾吾言接過電話，「喂」了一聲。電話裡傳出上官書記的聲音：「吾言嗎？我是上官龍飛。梨園鄉的吳書記把情況不是都說了，他妻子在農村，不解決他的後顧之憂，影響他的工作嘛。吳書記工作不錯，他自己的事兒一直沒向我張口。作為縣委書記，對這樣的幹部應該高看一眼，給點照顧。」

　　艾吾言一聽，心裡起了毛。他不僅煩吳書記走上層路線、拿上官書記壓他的做法，而且討厭上官書記的做法。這次就批了三個編制，難道都送人情嗎？送人情可以，關鍵進的人得能用。前兩個還馬馬虎虎，這個農村婦女可不行。心裡不痛快，話也就難聽了。艾吾言火氣沖天地說：「上官書記，啥人都讓進？成立能源科是好事，可好事辦好沒有？不能亂開口子！」

　　艾吾言的話刺激得上官書記有點心煩，心想，你只管用人，管恁寬弄啥？他平靜了一下，說：「吾言呀，我也是反復權衡後才同意的，怎麼叫亂開口子？說話可要負責任呀？！」

　　「負責任？你們領導為啥不考慮責任問題？現在誰一說進就讓進，進來不能用咋辦？」艾吾言越說越氣，「難道統計局是養老機關，是慈善機構？你真想送人情，你讓她去別的單位！年齡大，又沒啥文化，這樣的人統計局沒法兒要！」

　　「要不要是你說了算？哼，你當不當局長也不是你說了算！」上官書記針鋒相對，「字我已簽過了，你看著辦吧！」

　　「上官書記，你也別生氣，我也是從工作出發。」看上官書記發火了，艾吾言語氣緩了下來，「目前統計工作很重，而且統計工作網路化，只有高素質的人才適應工作。既不懂統計業務，又不懂電腦，你讓她進來幹啥？」

　　「不懂可以學嗎？誰天生啥都懂？」上官書記也平靜地說，「我答應了吳書記，到你這兒打住車，這算咋回事？你也別找理由了，就給他們開個綠燈吧。有啥，我給你撐腰。」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