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66)_黃淩

六十六

　　艾吾言一說這，就覺得不應該。現在官場上用人一說「研究研究、考慮考慮」，就給人發出一個信號，讓人請客送禮。果然，人事局長不高興地說：「咋，我自己的事兒你也不辦？不中，晚上讓我嫂子去你家認認門？進誰不是進！」

　　這話有點氣急敗壞，有點要脅，有點話裡有話。艾吾言很不情願，撓著後腦勺，勉強地說：「我艾吾言是那號人嗎？是缺酒喝，還是缺錢花？事兒是事兒，不是我卡你。統計局人員老化你不是不知道。」

　　「別生氣了，兄弟，算我求你。就這一個，下不為例行嗎？」人事局長賠著笑臉說，「回頭哥請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

　　艾吾言心想，如果不答應，說不定在進人上人事局長要從中作梗。不能因小失大，歎了口氣，說：「那只好如此了。」

　　說罷，把辦公室主任喊了進來，交代說：「給他蓋個章！」

　　人事局長高興地走了，艾吾言卻像被人算計了一般，心裡極不痛快。也不去打太極了，坐在辦公室裡「什麼世道！現在的社會真他娘的！」長籲短歎起來，亂翻著桌上檔堆裡的文件。無意間，一下子翻到了市經濟普查領導小組關於經普「四落實」情況的通報。

　　艾吾言看了一眼，往桌上一摔，氣哼哼地說：「沒錢沒錢，領導換車就有錢，大吃大喝就有錢！」

　　原來，艾山縣的普查經費沒落實，遭到了通報批評。艾吾言向楊常務彙報了幾次，楊常務瞪著眼睛、甩著兩手說：「財政赤字，沒有錢呀！」

　　艾吾言正生氣呢，手機響了。這兩天，艾吾言的手機都快打炸了，都是約他吃飯喝酒的，順便說進人的事兒。艾吾言很煩，想把手機關掉，一看是楊常務的號碼，就接了。「喂，吾言嗎？你來我屋一趟。」說罷，把電話掛了。

　　主管縣長叫，艾吾言再有氣也得去。當局長可不能感情用事。艾吾言拿著筆記本，出了門，到辦公室交代穆榮剛說：「楊縣長叫，我去他辦公室一趟。」

　　進了楊常務的辦公室，楊常務熱情地招呼艾吾言，滿面春風地說：「坐坐坐！」待艾吾言坐定後，他又說：「吾言呀，這段工作不錯，啊，繼續努力呀，為咱們綜合口爭爭光，爭取在省裡市里多拿獎。」

　　楊常務的一反常態，讓艾吾言有點納悶，又有點受寵若驚。他不自然地笑了笑，謙虛地說：「我那把刷子，是你領導有方呀！」

　　「嘴越來越甜了，會說話！」楊常務讚賞著，然後裝迷瞪說，「哎，吾言，經普的經費還沒給你吧？」

　　「看來你批的錢太多了，我這點小錢，就忽略不計了。」艾吾言說，「真是貴人多忘事。我給你彙報了好多次，門檻兒都快給你踢折了，你給我一分了？連個鋼鏰都沒見。」

　　「哦？沒給你嗎？對了，還沒給。唉，不是不給你，財政真的很緊張。」楊常務解釋說，然後賣乖地說，「這兩天擠了一點，我也不想給其他單位撒胡椒麵了，給你算了。你快去造個預算，八萬元，啊，多了可沒有。」

　　艾吾言一聽給錢，心裡特別高興，感激地說：「謝謝縣長大人！」說罷，又說，「楊縣長，八萬元咋會夠？按要求得二十多萬元呢！」

　　「先給八萬元吧，給你多，怕你犯錯誤。」楊常務笑笑，又說，「去把預算拿來，我給你簽一下。」

　　艾吾言回了單位，叫會計趕緊造預算。不過，艾吾言耍了點賴，造成了十萬元。拿到楊常務那兒，楊常務一看，笑笑，用手點點艾吾言說：「不愧是搞統計的，會算帳。算了，批你十萬元吧，要不你又說我摳門呢！」說罷，大筆一揮簽了字。

　　艾吾言拿著簽了字的預算，又是「謝」字不離口。正當他想走的時候，楊常務拉開老闆桌的小抽屜，拿出幾張表，遞給艾吾言，臉不顯山不露水地說：「這個事兒，你給辦一下。」

　　艾吾言拿著表一看，是人員調動手續。艾吾言啥都明白了。楊常務批的「錢」就是他手中的「人情」呀，既然給艾吾言一個大人情，艾吾言再不懂人情世故，再是豬腦子，也得「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艾吾言心裡矛盾著，支吾著說：「這，這……」

　　「是不是得招考呀？」楊常務一看艾吾言不情願的樣子，拿腔作調地說。

　　「那好吧。」艾吾言答應一聲，又問：「啥時間要？」

　　「越快越好，夜長夢多。」楊常務說……

　　楊常務介紹的是他的一個親戚，一個高中剛畢業的女孩兒。這讓艾吾言心裡好受些。年齡就是優勢，不懂專業可以崗位練兵，一個高中生總比一個四十好幾的下崗工人強，與「傻精」比更是沒得說。

　　艾吾言看了看這個女孩兒的簡歷，歎了口氣：「唉，那邊擠破頭，這邊頭要炸。」歎罷，拿著筆簽寫接收意見。同意的「同」字一豎還沒寫，沒水的筆尖把表掛個口子。艾吾言使勁甩了甩，說：「不是驢不走，就是磨不轉！」甩罷，在桌邊的稿紙上劃了兩下，一看下水了，便在表上簽上「同意接收」四個歪歪扭扭的字。艾吾言練過龐中華的龐體字，字寫得有口皆碑。沒想到，這四個字寫得還不如一個小學生，簡直跟鱉爬的、棍戳的一樣。艾吾言審視片刻，苦笑了一下，把表往桌旁一扔，叫了聲：「穆主任，把公章拿來！」

　　穆榮剛就在艾吾言隔壁辦公，一聽喚他，拿著章就過來了。一看表，吃了一驚，大驚小怪地說：「比我閨女還小兩歲。」穆榮剛的女兒在上大二。他驚訝完，又說：「真是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呀！」

　　這句話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流行的。後來，隨著各項制度的完善，就業就憑本事了。然而，在小地方，有關係、開後門的，仍可以一路綠燈。所以，這句話仍不過時。

　　「楊縣長是她叔，頂多是她乾爸。」艾吾言糾正說，「別囉唆了，趕快蓋章吧，楊縣長還等著要呢！」

　　穆榮剛沒拿印泥，從紙包裡取出章，在嘴裡哈了哈，看了看反正，把表放在一本《統計月報》上，「啪」地蓋了一下。一看不清，他笑了笑：「墊得太薄了，水準沒發揮出來。」說罷，從窗臺上拿過一摞報紙墊上，「這次不會影響水準吧？」說完，「啪」又是一下。這回清楚，「艾山縣統計局」幾個紅字清晰可辨。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笑著，把蓋過章的表翻過，「啪」一下把最後一張表蓋了。

　　艾吾言拿著簽過字、蓋好章的一式三份人事調動表給楊常務送了去。楊常務一頁一頁翻看了一遍，看完，抬頭望了艾吾言一眼，嘴上說：「不錯，不錯。」看艾吾言沒接腔，又說：「那兩個名額可要把好關呀，不三不四的人可不能讓進。機關嘛，應像個機關的樣兒。啊，把握好，別拿名額送人情。權力是雙刃劍呀！一不小心就會一劍封喉的。」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