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65)_黃淩

六十五

　　這兩天「多多」的是電話、有人找。他真想「來者都拒」。來者都是為了一個「人」字。這讓艾吾言真正體會到了，中國人真多呀！前些時，人事局為一個單位招公務員，要十個人，報名就報了兩千多人。好傢伙，比高考擠獨木橋的人多多了。

　　「艾局長，生意來了，可喜可賀呀！」那天，一進大院，人事局長就在門口，好像專門等艾吾言似的。見了面，熱情地說。

　　艾吾言正低頭走路，聽有人打招呼，一看是人事局長，忙仰臉笑笑。對其他局長可以冷臉，對人事局長、財政局長不能。一個管人，幹人事兒；一個管錢，是財神。給統計局招考三個公務員的事兒，還得請人事局幫忙呢！笑過之後，艾吾言也熱情地說：「喲，上班挺積極的。」

　　「艾局長，給你說個事兒。」兩人並排走著，人事局長扭臉對著艾吾言，用商量的口氣說。人事局在政府樓上辦公。

　　「我正兒八經得給你說個事兒，嘿嘿，說個人事兒。這次招考公務員，你一定得把好關，給我們挑選素質高的人。」艾吾言打斷他的話，搶著說，「過去都進的啥人，像我們局的『傻精』，半精半傻，既不能工作，又影響機關形象。唉，國家白養活他們呀！」

　　艾吾言說的「傻精」，是統計局一個患有智障的人。拿大家的話說，是缺根弦兒。他能進統計局當上公務員，是因為他老爸曾是縣政府的一名領導。這樣半傻半精的人，不能做報表，只能幹一些打個電話下下通知之類的簡單工作。

　　「過去不規範，進人靠關係，甚至靠金錢鋪路。這是機關的通病。能用的人進不來，進來的不能用。」人事局長說，「這種風刹不住的。不是有句順口溜說『父子室、夫妻科、外甥打水舅舅喝、孫子開車爺爺坐、親家辦公桌對桌、女婿報帳丈母說』嗎？」

　　說著說著就到了政府樓口，人事局長沒去樓上，跟著艾吾言去了政府大樓後邊的統計局，邊走邊說：「走，看看艾局長的官邸去。」

　　「哈哈，還官邸？寒窯還差不多。」艾吾言打趣地說。

　　「還每天練太極？」人事局長問。

　　「練呀，你沒看？」艾吾言握緊兩拳，做個健美動作，「現在有勁兒多了。誰說我們是溫室裡的花朵弱不禁風？噢，是黃豆芽兒瘦馬幹筋？」

　　人事局長笑笑，說：「精神煥發。就是，一練，黃皮寡瘦就變成了滿面紅光。」

　　這時艾吾言已開了辦公室的門，做個請的動作，然後風趣地說：「人事局長大駕光臨，乃蓬蓽生輝也！」

　　「酸，酸，山西老陳醋！」人事局長故意吸了兩下鼻子，開玩笑說。然後，走進辦公室，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望了艾吾言那「陋室」般的辦公室，同情地說：「房有點破爛不堪了，可得收拾收拾了。」

　　艾吾言苦笑了一下，避而不答，而是窮追不捨地說：「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局人員老齡化現象嚴重，不得不考慮銜接問題。如果再不進年輕人，要不幾年，統計局的工作就斷檔。想想都可怕。得居安思危呀！」

　　「你還在這兒幹一輩子？顧著你這一任就行了。這也算是守土有責嘛！」人事局長不以為然地說，「弄太好，給別人做飯呀？」

　　艾吾言太清楚了，如今官場短期行為很嚴重。「一年幹，兩年看，三年等著換。」在任的都想著自己痛快，有錢花，有車坐。搞不搞建設他不管，只要守住攤兒保住本兒，不出亂子就行。為啥有的局長在任時胡支亂花，走後留下很多欠帳呢？都是這種為官心態。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嘛！

　　當然，人事局長是跟他「攛」的。艾吾言也不當真，攛著說：「統計局誰看得上？提拔幹部誰會想起統計局長？被領導遺忘的角落，幹統計可憐呀！」

　　「那會是那！現在的統計局很吃香呢，『十面旗幟』不是你們在玩轉嗎？」人事局長說，「統計數字，法定數字！書記縣長抓統計數字不亞於抓財政收入！」

　　「你說恁好，咱倆換換吧？」艾吾言撐了他一句，「讓你也作作難，讓我也去幹點人事兒。嘿嘿，別介意呀！」局長們在一起的時候好開個玩笑，把房管局的說成是管人的*兒的，把人事局的說成是幹人事兒的。艾吾言幽了自己一默。

　　「說其他都是假的。在任的時候，給自己鋪點路，這是正事。世上誰不求人？」人事局長認真地說，「說有權不用過期作廢，這句話雖說有點俗，但有人說『只栽花，不栽刺，留下人情好辦事』，還是有道理的。不是說『同學、戰友、老鄉，頂上十個公章嗎』？」

　　「老兄言之有理呀！」艾吾言感歎了一聲，又問，「來此有何貴幹？請指示。」

　　人事局長朝艾吾言笑笑，從上衣內兜裡掏出幾張表，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一個本家嫂，下崗了，還沒找到事兒幹，在家裡閑著也是閑著。給上官書記說了說，答應給解決，讓進統計局。」說罷，把表遞給艾吾言，說：「字都簽了，你看，這不，三張表都簽有上官書記的簽名。你蓋個章，寫個『同意接收』就行了。」

　　繞來繞去，原來讓艾吾言給他「留下人情」呀！艾吾言不想接表，如果這樣，招考就要泡湯。艾吾言撓著頭皮，為難地說：「鄭縣長楊縣長讓招考呀？」

　　「我知道，我本家嫂對我家不錯。只當幫我個忙，給老兄一個面子。」人事局長把表塞到艾吾言的手中，「以後需要老兄的地方只管吭，別人的事兒可以不管，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啊，我會全力以赴幫你的！」

　　說罷，又介紹說他嫂子是如何有能力，雖然年齡偏大點，可工作不含糊。

　　艾吾言真的不想要，說：「我再考慮考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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