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51)_黃淩

五十一

　　歐陽春不是哄副鎮長，歐陽春的確去過藥廠，而且不止一次。他小姨子在藥廠上班。前些年藥廠效益好，工人工資高。這兩年，受煤炭價格、原材料、資金的影響，一直處在停產半停產中。廠裡的工人輪流上班。去年廠裡欠歐陽春他小姨子工資，歐陽春認識廠裡一個副廠長，就跑來說情，替他小姨子討要工資。聽小姨子說，今年廠裡形勢也不咋樣。

　　因為是臨時決定來的，沒人接待。車到門口了，把門的不讓進。副鎮長下車對把門的保安說：「鎮裡的，陪縣統計局領導來搞調研。」

　　「廠裡領導不在，工人也大都放假了。」保安說，「再不給我們開工資，我們也要捲舖蓋走人。」

　　副鎮長經常來，一看臉熟，保安牢騷發完，就給兩輛車放行。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廠裡冷冷清清的，有一種蕭條之感。歐陽春站在辦公樓前，給他熟悉的那個副廠長打電話，鎮裡工辦的同志慌忙去樓內找人。

　　歐陽春撥了半天，一直是「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歐陽春索性不打了，嘴裡嘟噥著：「這小子去哪兒了，又出國呢？」

　　工辦的同志一路小跑從辦公樓裡出來，對副鎮長和歐陽春說：「領導一個也不在。」

　　歐陽春沉思片刻，說：「那吧，也別驚動別人了。咱們走一圈，簡單看看。你們把情況簡明扼要地介紹一下。」

　　這時，鎮統計從衣服兜裡掏出一張紙來，遞給副鎮長，說：「藥廠的報表，數位都在上面。」

　　副鎮長接過報表，低頭看了幾眼，然後，在前邊帶路，邊走邊說：「截至五月份，藥廠完成工業增加值一點八億元，同比增長36%，實現利稅……」

　　歐陽春聽著，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藥廠面積不大，車間不多。因為是製藥，一般人是不讓進的。也因為大部分工人放假，有些車間停了。他們只繞著廠房走了一圈。

　　「歐陽局長，下一個看哪兒？」出了藥廠，副鎮長問歐陽春。他不敢定路線了，怕歐陽春臨時改變。

　　歐陽春看了看手中的花名冊，又看了看孫梅，然後說：「去化工廠吧，聽說形勢不錯。」

　　沙角鎮有幾家小化工廠，為了形成規模效益，鎮裡統一規劃了化工社區，讓化工企業逐步搬進社區。

　　化工廠很快到了。歐陽春看了看已成規模的化工社區，先驚歎一句：「後起之秀啊！」然後，對副鎮長說：「去AA化工看看去。」

　　這回讓歐陽春沒想到的，是碰了個門鼻子。不是鐵將軍把門，而是企業不讓進。副鎮長對門崗說：「我是鎮裡的，陪縣局領導看看情況，讓我們進去。」

　　「對不起，不是我們不讓進，是老闆不讓進。」門崗怯怯地說。

　　副鎮長沒再同門崗理論，氣哼哼地摁著手機號碼，嘴裡說：「不就是發了點財嘛，牛逼啥牛逼！」

　　電話通了，副鎮長粗聲大氣地說：「你*玩得不瓤，門把恁死弄啥？搞走私、生產海洛因呀？開開門。」

　　鄉鎮幹部就是這樣，直接面對各色人等，接觸多的還是那些沒有多少文化、俗裡俗氣的人。在鄉鎮幹工作，如果書生樣兒，是幹不成的。副鎮長對這位廠長比較熟，平時說話就沒啥顧忌。

　　「火氣咋恁大，你老婆跟別人睡了？」

　　手機裡的聲音很響，站在旁邊的人都聽到了。

　　「不是不讓進，我不在家，對不起了，鎮長大人。」

　　說罷，把手機關了。任副鎮長打破了手機就是不開機。副鎮長罵了一句：「媽的！」

　　一看這種情況，歐陽春也不好說什麼，說：「算了，改其他企業吧。」然後，把鎮統計叫到跟前問：「平時也不讓進嗎？」

　　鎮統計是個女的，小嘴一撅，滿腹牢騷，說：「可不是嗎？這些私人老闆，鎮裡根本管不住他們。」

　　「報表配合嗎？」孫梅插話問。

　　「每個月都要求爺爺告奶奶，嘴磨薄，好話說盡，就這也不願報。」統計說，「報了也不讓改數，明知道是瞎報的。效益挺好，可不是報虧損就是報減產。」

　　「所以，數字你們給它進行了評估，是吧？」孫梅接著問。

　　「不評估，能用嗎？」鎮統計答。

　　歐陽春聽著，心裡感歎：虛報瞞報拒報都存在呀！目的不同，各取所需吧！

　　「在你們一畝三分地上，不買你們賬？不想混了！」孫梅說。

　　副鎮長走到歐陽春跟前，接孫梅的話說：「強龍也不壓地頭蛇呀！世道變了，貓不也怕鼠了嗎？」

　　「不買帳？！我們要是上官書記，保證他屁顛屁顛地迎到門口。中午還叫你好好喝一壺。咱對人家沒用，只能找人家的麻煩。讓誰誰也討厭。」工辦的同志說。

　　「歐陽局長，咱下午再去吧？鎮西新開了一家酒店，挺有特色的。」副鎮長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一看快十二點了，就對歐陽說。

　　歐陽春猶豫了片刻，說：「好吧。不過飯不吃了。我們回城，下午重來。」

　　「這是何苦呢，跑來跑去的。咋了，歐陽局長，是生氣了，還是沙角鎮的飯不能吃？」鎮統計將歐陽春的軍說。

　　歐陽春心裡清楚，時間已到點了，如果不在這裡吃飯，隨行的人會有意見。跟你下鄉，連頓飯都混不上？鄉里人也會有意見，會認為你對他們的工作不滿意。於是，就說：「不是這個意思，麻煩你們一上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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