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29)_黃淩

二十九

　　艾山縣統計局的車是一輛老掉牙的普桑，跟有些人的「除了鈴不響，渾身響」的自行車一樣，沒人願偷、沒人想坐、沒人愛開。崔大號在任時想換，由於數位沒弄好，縣領導不同意他購車，也不給他車錢。結果到他死也沒坐上新車。

　　艾吾言到江源縣看老周時，司機馬千里就攛掇艾吾言：「艾局長，人家民政局又換車了，大現代。聽說人事局也準備換。咱啥時換呀？這車都快進博物館了。」

　　艾吾言無可奈何地笑笑，打趣說：「羅鍋腰上樹——前（錢）缺呀！」會計向艾吾言彙報過財務了，統計局的賬上只有不到一千元的「家當」，而且還外欠三萬五千元。

　　正說著，「嘀嘀嘀」一輛皇冠打著鳴兒超到了前頭，車裡的司機頭伸出車窗外，望著馬千里罵道：「小子，長眼沒？好狗不擋道！」罵罷，日兒一傢伙絕塵而去。

　　馬千里氣得哼哼的，一踩油門罵道：「人模狗樣！別以為坐好車就高貴！等統計局有了錢，一定換一輛好車，氣死你這個勢利眼！」

　　看著屁股後面冒出一綹白煙的皇冠，艾吾言心裡也不是滋味。他何嘗不想為統計局換輛新車，改變改變統計局的對外形象呢？

　　回想起這一幕，艾吾言至今心裡仍不好受，深感他這個統計局長太沒本事了。

　　「唉，有個破車總比沒有強！」望著遠去的車影，艾吾言感歎著。是呀，艾吾言剛參加工作那陣，下鄉誰坐過小車？包的村再遠，都是騎自行車上，要麼坐公車。現在的人們變懶了，作風也變了。

　　胡大魁坐車走後，艾吾言忽然覺得無事可做。他在辦公室呆坐一會兒，叫來了梁敬業，交代說：「給我借輛自行車，咱也下鄉去。看看糧食產量，順便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梁敬業一愣，問道：「艾局長，你騎自行車下鄉？」

　　「怎麼，我不能騎，還是不會騎？」艾吾言瞪著眼反問梁敬業。

　　梁敬業嘿嘿一笑，然後心領神會地說：「好咧！我去給你借車！」

　　很快，梁敬業推來了一輛半新半舊的自行車。艾吾言推了推，滿意地說：「不錯，走，下鄉去。」

　　說罷，艾吾言和梁敬業騎著自行車離開了單位。

　　出了縣城，公路兩邊是兩個月前因污染嚴重被上面責令關停並轉的八個小造紙廠、六個小煉鐵廠。這些工廠有的房倒屋塌，有的大門緊鎖，門前是一片荒草蕪地。整個看去，是一片廢墟。看到這些破爛的工廠，艾吾言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蒼涼感。這些廠大都是上官龍飛任縣長時上的。當時只考慮效益，忽視了環境污染。由於這些小企業污染嚴重，被上面列入了環境保護「黑名單」，要求艾山縣該關的關，該轉產的轉產。

　　艾吾言看著這些荒涼的工廠，感歎道：「唉，這一關停，艾山縣經濟要受不小影響呢！短期行為不可為啊！」

　　「那可不是，這兩個月的工業數字明顯下滑。」梁敬業接話說，「關也不虧，誰讓他們為了抓錢不顧環境啦？！現在上哪兒去找藍天碧水？」

　　梁敬業一說讓艾吾言想起了小時候鄉下農村。那時候，河水是清的，能一眼望到魚翔淺底；天是藍的，藍天上飄著白雲，潔淨如洗。一到晚上，滿天繁星，能辨出牛郎織女。現在可好，到處是灰濛濛的。別說河水是臭的，就是天也是灰濛濛的。一想到這兒，艾吾言就歎道：「真是造罪呀！」

　　「發展是硬道理不差，可是發展不是盲目發展，不是以犧牲環境為代價。」梁敬業也感歎著，「還是中央高瞻遠矚呀，發展就得堅持科學發展觀。」

　　「是呀是呀，踐行科學發展觀對咱們來說就是要堅持實事求是，不出假數，確保數字真實可信。只有深入下來，瞭解民情，才能掌握第一手資料呀！」艾吾言深思熟慮地說。

　　梁敬業還在想著企業污染，艾吾言把話題扯到下鄉上，他沒注意，仍在繼續感歎：「要是把農藥廠給關了就好了！」

　　艾山縣有一家農藥廠，排出的廢水不僅難聞，而且毒死周邊的莊稼。受害的老百姓多次上訪告狀。在人大時，艾吾言親自接待過。由於這農藥廠效益好，上繳縣財政稅收多，縣裡一直沒讓它關停。農藥照樣生產，老百姓照樣告狀。想到農藥廠，艾吾言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過了「工業區」，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麥田。棋盤似的麥田，一塊兒連一塊兒，連成了一片金色海洋。微風吹來，麥浪翻滾。看著那麥浪滾滾，聞著麥香飄飄，兩人的沉重心情開始好轉。兩人像小孩子似的，嘻嘻哈哈著，開始比起了自行車賽跑。跑了幾分鐘，艾吾言放慢了速度。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