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13)_黃淩

十三

　　一雙兒女遠在省城，周局長一病倒，沒出過門沒見過大世面、地地道道的家庭婦女周夫人亂了方寸、慌了手腳。情急之下，給周局長的老部下、現任的統計局副局長張三掛了個電話。張三來看望了，也勸說了，周局長還是難走出悲傷，無精打采，說話有氣無力。這樣下去，沒病也愁出病來，小病也會弄出個大病。為了給周局長寬心，張三給任局長打了電話，讓「夥兒們」來見見面。

　　聽說難兄難弟要來看自己，周局長內心湧起感激之情，卻又怕見大家，覺得自己太丟人、無顏面對大家。他本想學「王老五稱病不上工」的，還沒來得及躲掉，任局長帶領的統計一路人馬就到了門前。

　　這些縣（市）局的局長每年都安排一些「自由活動」，聚會、交流，當然，更多是喝酒。今天是個特殊的聚會。為避免尷尬，為不引起周局長傷心，在路上，任局長交代大家，誰也不能提統計數字，別哪壺不開拎哪壺！大家依令而行。見了周局長的面兒，像往常一樣，都顯出高興的樣子，有說有笑。

　　周局長裝得沒事人兒一樣，倒茶敬煙，熱情地招待大家。是啊，兄弟們辛辛苦苦遠道而來，不能因為自己影響大家的情緒，打碎牙齒和血咽！周局長沒躲掉，只好笑臉相迎。大家是貴客，主人不能把他們拒之門外。大家坐在客廳裡，讚賞著寬敞的房屋，誇獎著賢慧的周夫人，談論著哪個國家同哪個國家幹了起來，哪個地方發生了洪水冰雹等國際風雲，天下大事。

　　「現在真是邪門，地球變暖，天氣越來越不正常了！」電視裡正在播報某某地出現了嚴重的倒春寒，而另外一個地方卻早已是春暖花開了。江北局的局長看著電視，有感而發：「看來六月也可以飛雪呀！竇娥真的很冤嗎？」

　　「北極常年是雪呢！」江南縣局的局長接著說，「竇娥要是生活在北極，關漢卿就不會寫六月飛雪了。現在反常的事兒多啦，統計數字反常嗎？不反常，崔大號局長就不會跳崖自殺、周局長也不會被免、免……」他一看任局長在瞪自己，自知話已出口、言多而失，趕緊打住，用手捂著嘴溜出了客廳。

　　任局長一看過十一點半了，就笑著說：「走，兄弟們，咱們喝酒去！好長時間沒跟周局長一起喝酒了。」他一說，大家這才感到肚饑了。於是，吵吵著「快點兒，快點兒」！

　　來者便是客。其他縣（市）局長來當然是工作，當然要吃招待飯。雖然新的局長已到任，但虎死威在，江源縣統計局是周局長打的天下，新局長敢不給面子？任局長他們一來，周局長就交代了張三，讓統計局安排飯。張三覺得有了新局長，不打個招呼不合適。於是，就向新局長進行了彙報。新局長高興地說：「安排，標準高一點兒，我還沒喝入夥酒呢！」

　　新局長開始以為任局長他們先來局裡，然後他一塊兒到周局長家的。於是，他就在局裡等。一看快十一點半，還不見人，就讓張三跟任局長聯繫。一聯繫，他們早已開到周局長家了。新局長帶著張三，坐著車往周局長家趕。趕到時，正好任局長他們從屋裡出來。

　　飯安排在江源縣皇天休閒中心。皇天休閒中心是個四星級賓館，是江源縣最豪華的酒店，有頭有臉的人來江源縣首選的就是這家。酒店門面好，飯菜也有檔次。儘管任局長一再交代新局長「簡單點，別浪費」，新局長的心意都體現在飯菜上，他還是安排得很豐盛。他想，這不光是招待兄弟縣（市）局領導，也是為了感謝周局長這個統計局的老領導。

　　喝酒不談工作。開始按照常規喝，酒過三巡後，新局長作為東道主給大家敬酒。他敬罷之後，大家攛掇他喝酒，說他是新加入統計系統的，必須喝個入夥酒。這入夥酒可不是好喝的，因為大家不知道他的量，不知他喝酒的風格，抱著「試他一試」的心態，讓他喝酒。新局長也是個實在人、爽快人，推託不了，只好自己喝。待他喝過近半斤入夥酒後，舌頭不打彎了。他學著小品中的趙本山，生硬地說：「吃好喝好啊，喝好吃好啊！」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說罷，躺在旁邊的沙發上「呼嚕」開了。

　　新局長進入角色後，大家都來給周局長端酒。大家的心意都是不言而喻的，是想安慰他。「夥計們兄弟們來了，我盡一下地主之誼，給大家端個酒。」看大家端著酒杯奔他而來，他就主動「請纓」。按規矩，該是如此的，大家只好「來者不拒」，碰酒乾杯。

　　給大家端酒，他得碰杯、陪喝。本來他的酒量就不是很大，加上臥病在床幾天，身體有點發虛。更重要的是心情不太好，還沒喝多少就有點高了。酒一多話就多。周局長就口無遮攔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心中的委屈往外倒。

　　「這統計真不是人幹的活兒，媽的，到處受氣！鄉鎮不配合，縣領導下任務！」周局長端起酒杯在桌上方揚了揚說，「來，喝酒，一醉方休，醉死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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