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4)_黃淩

四

　　艾山縣人大是縣「四大家」之一，而且是最高權力機關。所以，像縣委縣政府一樣，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大樓。縣人大辦公樓雖然在縣政府大院內，卻打了圍牆，是一個單獨的院落。小院內茂密的大楊樹倚牆排列，鬱鬱蔥蔥的冬青圍成一個花壇，花壇內百花爭妍。喜鵲、斑鳩、麻雀，還有不知名的小鳥嘰嘰喳喳地登枝嬉鬧，給寂靜的人大增添了幾分熱鬧。

　　人大被人們稱為養老機關，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人大機關的老同志多。人大並不是無事可幹，關鍵是老同志們不想再費心淘神地撲騰。所以，人大就顯得十分輕閒與清靜。作為雞頭鳳尾的艾吾言卻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他是個大忙人。秘書長就是辦公室主任的角色，辦公室主任就是一個機關的大總管。

　　艾吾言來人大已有幾個年頭了，作為農家子弟的他也想仕途得意、官運亨通，也不想在人大「養老」，夢想著有一天到一個有權有勢的部門當一把手。然而，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總是難以三全其美。統計局長缺位本來是個機會，好不容易脫離統計這個「苦海」的他是不願再回首的。他寧願在人大熬著，也不願去當那個一局之長。

　　「艾秘書長，這回你可去撲一撲，統計是你的老本行，非你莫屬。」崔大號一死，有人開始攛掇艾吾言。

　　艾吾言苦笑了一下，不以為然地說：「人大把我養懶了，不想再撲騰了。」

　　如今官場上流行這樣一句話：「褲子改上衣，是提拔使用；男褲改女褲，是交流使用；襯衣改褲衩，是降職使用；風衣改圍裙，是掛職鍛煉；背心改乳罩，雖說是平調，但位置更重要。」統計局雖然不起眼，但畢竟是政府的一個職能局，局長也算是一方要員、封疆大吏。艾吾言如果能從人大秘書長到統計局任局長也算是被重用。可是他卻不願意去。

　　崔大號死在了任上，如果這時候去接他的班兒，有點不吉利。最重要的是艾吾言幹統計幹傷了。當年高考報志願時，如果不是叔叔艾克斯的攛掇，他也不會報統計大學。可當他走出校門真的幹上統計後就後悔了。不僅整天得跟一堆枯燥無味的數字打交道，而且統計部門社會地位也不高。找物件那陣子，姑娘們一聽說他在統計局工作，一個個像躲瘟神一樣逃開了。害得他小三十歲了才娶上媳婦。在那清水衙門熬了五年後，他找熟人托關係，才調出了統計局。

　　當然，他離開統計部門還有另一個原因。當時他叔叔艾克斯任統計局副局長，得回避。這又成了他跳槽的很好藉口。

　　樹挪死，人挪活，這句話用在艾吾言身上再恰當不過。跳出統計局這個苦海後，他才發現原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天是如此的藍，樹是那般的綠，他的用武之地是那樣的寬廣。

　　從統計局到鄉下，再到人大轉悠了一圈後，他更感到了統計局的冷冷清清。不比不知道，一比就比出天差地別來。在許多人眼裡，幹統計就是老實巴交和平庸無能的代名詞。

　　他的叔叔艾克斯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艾克斯是統計局創建時的元老。從統計員到統計科長、副局長，一干就是幾十年。青春和一生都奉獻給了他心愛的統計事業，可到頭來什麼也沒落著。不僅無力為親戚朋友辦一點兒實事，連兒女的工作也解決不了。兒子在一個不景氣的工廠裡當工人，後來下崗在家。女兒也僅在街上擺個攤兒，靠賣童衣維持生活。兒女沒能背靠「統計爸爸」去乘涼，他和老伴兩個也僅靠他那點微薄的退休工資，而且還不時地得周濟更困難的兒女。因此，生活也是捉襟見肘。

　　這與在其他單位做過一官半職的人相比真是天壤之別。

　　有權有勢部門的局長們，甚至一個小小的科長，都能神通廣大地為親戚朋友在子女上學、找工作、蓋房批地等方面辦好事實事兒。艾克斯之所以落到這般地步，固然與他萬事不求人的性格有關，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名統計人。幹統計工作只跟數字打交道，不跟人民幣打交道，更不跟土地證、計生指標等打交道，誰買你的賬？然而，統計人卻被擠出網外，似乎與世隔絕著。

　　叔叔的命運讓艾吾言在反思中清醒地認識到，上刀山下火海，千萬別跳進統計這個苦海。他為自己遊出了統計的苦海而慶倖。

　　「我說艾秘書長，人大有啥幹頭？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記住，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同事們誠心誠意地勸他。

　　艾吾言歎口氣，搖搖頭，苦笑著說：「人大雖然是清水衙門，卻也超然。呵呵，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決定讓人大的黃土來埋我。」

　　人大作為權力機關，監督著「一府兩院」。不管內心情不情願，一般情況下，沒人對人大說「不」。作為雞頭鳳尾的人大秘書長艾吾言，在說話辦事上，「一府兩院」都買他的賬，一般不給他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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