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2)_黃淩

二

　　艾山縣委書記上官龍飛曾是省委副書記的秘書，幾年前下派到艾山縣來鍛煉，先任艾山縣委副書記，後任艾山縣縣長、縣委書記。他想有一番作為，把艾山縣幹出個樣子來，更想以此為跳板，在仕途上飛黃騰達。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的官職兩年一個臺階地往上升，而艾山縣的經濟並沒有因此「水漲船高」，這些年來，一直在全省經濟十強縣（市、區）門檻兒外徘徊不前。

　　去年新的排序規定出臺前，上官龍飛的老領導，仍在任的省委副書記來艾山縣視察工作。聽取了上官龍飛工作彙報後，語重心長地說：「小飛呀，艾山的基礎比較好，發展的潛力也比較大，能不能擠進前十強？你來艾山時間也不短了，同你一起下去任職的省長秘書已是副市長了，你還停留在縣委書記這個位置上。唉，是我沒培養好。你不比他差，腦子又好使，要有上進心呢！」

　　老領導的話說得很委婉，但很明確，言外之意是對上官龍飛的工作不滿意。聽了老領導的話，上官龍飛感到很慚愧，覺得對不起老領導，給老領導臉上抹了黑，辜負了老領導的期望。他作檢討似的說：「老領導，對不起，我沒盡到心。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不讓你失望。」

　　上官龍飛剛立下「軍令狀」，省裡就出臺了縣域經濟綜合實力排序新規定。一接到紅頭文件，上官書記就給艾山縣理出了「圍繞排序轉」的工作新思路，確立了「GDP超千億，奪回一面旗」的新目標，並召開三級幹部大會，信誓旦旦地說要轟轟烈烈幹一番事業，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辜負組織上的關懷、全縣80萬人民的厚望。

　　省裡「以GDP定成敗，唯數字論英雄」，催生各地出現了千帆競發、百舸爭流的大好局面，也給縣（市、區）委書記們打造了一個八仙過海、一比高低的大舞臺。讓艾山縣擠進全省前十強，奪回一面「旗幟」，給縣財政掙它個五千萬元，順便給上官書記撈個副地級，這是于公於私皆大歡喜的事兒。

　　水往低處流，人向高處走。誰不想有個好前程呢？一般幹部想，局長想，難道縣委書記就不想？綜合實力排位對上官龍飛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升遷機會。他想龍抬頭，要像鯉魚跳龍門一樣，奮力一跳，實現他飛黃騰達的政治抱負。

　　去年，自稱有政治眼光的上官書記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縣域經濟排序上。他一方面帶領全縣80萬人民搞引資、上專案，加快經濟發展，他自己親自跑專案，竟跑成一個化工專案，在他的支持下，建起了一家化工廠。另一方面，扭著統計局長不放，讓崔大號好好「吹一吹」，務必把排序指標統計好。

　　排序雖是省委省政府的紅頭文件，考核指標體系卻是由省統計局制定的，而且排序結果也由省統計局來認定。上官書記當然要拿統計局長是問。

　　崔大號何許人也？難道因為幹了統計局長人們稱他為「吹大號」？非也！崔大號姓崔名大號。據說，他百天時，老人讓其「抓周」，他沒抓父親擺在他面前的書本和自來水筆，而是一下子抓住了他爺爺退伍的紀念物——軍號。於是，就取名為崔大號。

　　他雖然名字叫崔大號，卻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從不弄虛作假、欺哄瞞騙。正是靠他的實在與實幹，他從縣政府辦一名幹事幹到了科長、副鄉長。上官龍飛的前任選統計局長時，就看中了他這一點兒，就把統計局長的帽子戴在了他頭上。從此，他也成了一局之長。

　　上官龍飛任艾山縣委書記後，崔大號我行我素、依然故我。看著別的局長迎來送往、上躥下跳、風風火火，上官書記認為他沒有能力和魄力，想摘了他統計局長的帽子，走馬換將，但考慮到統計局長是個不吃香、沒油水、無人爭的位置，暫沒動他。

　　崔大號也覺察到了上官書記異樣的目光，同時也感到自己老實巴交的性格不適合當官，與其他官員格格不入。縣域經濟排序非常關鍵，在向數位要政績、「數位出官」、「官出數字」的新形勢下，他感到無奈又無能為力，認為自己是個不稱職的領導幹部。他不想占著茅坑不拉屎。於是，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也經過一番痛苦之後，他鼓足勇氣向組織上遞交了辭職報告。

　　正當這時，全縣奪「紅旗」的行動開始了。上官書記把他的辭呈壓在抽屜裡，隻字不提，鼓勵崔大號說：「排序以統計數字為准，統計數字是法定數字，統計局重任在肩。你是老統計了，要站在講政治的高度，放眼全縣大局，勇敢地挑起排序的重擔。能挑起這副擔子的，非你莫屬。大局當前，在這關鍵的時候，你不要辜負全縣人民的期望。」

　　廁身官場就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撓了半天頭皮，崔大號無奈地說：「上官書記，不是我拿糖。我怕擔不起這個擔子。考核的是統計數字，卻又不單單是數字。數字的背後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在支撐。再說，排序是政府行為，不是統計局一家的事兒。」

　　上官書記拍了拍崔大號的肩，微笑著說：「不就是幾個數字嗎？我看你行！大膽弄吧，我給你撐腰！」

　　聽了這句話，崔大號沒感到它是尚方寶劍，他像是給上官書記立了份「生死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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