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人(55)_孟宇

五十五

　　唐靜宜說："我很好，沒傷著。你受傷了。小徐已經犧牲了。"

　　"我的大腿被卡住了，不礙事輕傷。就是小徐太可惜了，小夥子很機靈，孩子才三歲。"艾和平傷口依然在流血，但是憑經驗不是主動脈，出血量並不大。他說："今天省委書記的彙報會是參加不了了。小徐犧牲就成了特大交通事故，我們倆又在一輛車上，不知傳出什麼緋聞哩。"

　　"怎麼辦?"唐靜宜就著急："你傷成這樣沒人照顧不成。再說，我們倆到現在什麼都沒做過，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怕什麼？"

　　"我不怕什麼，只是不想連累你呀。"艾和平苦笑。

　　"我愛你，再沒有見到你之前就愛你了。"唐靜宜揚起頭，說："這是佛的意志。"

　　唐靜宜動情地把冰涼的嘴唇貼在了同樣也是冰涼的艾和平的嘴唇上。兩顆心是炙熱的。他們相擁在一起，儘管身邊是小徐的屍體。身體的扭動觸碰了艾和平卡住的那條腿，他痛得哎呦一聲冒出了虛汗。唐靜宜就心疼地把艾和平抱得更緊了。要不是發生特大車禍，她不可能有機會和艾和平如此親近。這親近可是用鮮血甚至是生命換來的。想到此，唐靜宜既感慨又傷心又快慰，眼淚止不住撲簌簌流下來。

　　在一般人看來，才貌俱佳的唐靜宜很容易找到美滿姻緣。可從南京到椰城追求她的人很多，就是沒有一個是一見傾心的。她現在明白，都是夢中的那雙眼睛作怪。而當她終於找到這雙眼睛的時候，眼睛的主人又是別人的老公。她無數次幻想和艾和平結婚生一個女孩，浪漫溫馨的在海邊散步……佛阿，為什麼這麼折磨我哩。

　　"不要哭，也不要害怕。"艾和平鼓勵她。唐靜宜就回答："我不哭，我不害怕。"艾和平想想說："後座有條毛巾被，你拿來給小徐蓋上，他是為我而死，不能再讓他淋雨了。"唐靜宜就照辦了。辦完，照舊回到原來位置擁抱著受傷的艾和平。艾和平說："我一直想問，你這麼優秀的女孩，為什麼沒有找到合適的夫君？"唐靜宜說："我在等你。""別胡說，我們認識還不到六個月。"艾和平以為她在開玩笑。唐靜宜就急了："我沒騙你。我從18歲開始就在夢裡看到一雙眼睛，幾年以來我一直尋找這雙眼睛。遇到你我終於找到了-------"

　　這大概是緣分吧。艾和平想：這緣分有可能成為終相廝守的婚姻嗎？那麼古麗、艾未來還有…….每一個出身卑微的人要出人頭地，都有獨特的成長歷史。設想沒有古家提攜，能有今天的艾和平嗎？他不敢往下想。

　　艾和平覺得有些困頓疲乏。他害怕昏迷，現在昏迷對未來的治療很不好，甚至有可能就此長眠不醒。再則，他要昏迷唐靜宜會很害怕很無助。在這漆黑的冰冷的濕淋淋的夜晚，在野豬甚至豹貓是經常出沒的地方，車禍加一具屍體再加一個昏迷的傷患，實在有些恐怖。為了以防萬一，艾和平把手槍掏出來交給了唐靜宜，說："槍交給你。萬一我睡著了，好些事情你要獨立處理。比如，萬一來了野豬什麼的，輕易不開槍，但它真正要傷害你，你就照著它腦袋射擊。一會天亮了，你就到路邊攔截過往車輛，請他們救人，要是不停車，你就朝天開槍。注意，一是不能進高速公路，否則就把你撞飛了。第二，一定不能朝人開槍。"

　　"放心吧。你睡會兒。"唐靜宜心疼他。艾和平就說："傻孩子，不能睡，我要和瞌睡作鬥爭。"

　　"既然這樣，"唐靜宜想想說："我給你念《致橡樹》吧。"

　　艾和平迷迷糊糊說："好。"艾和平心裡就很溫暖，多年來，他是特別喜歡這首詩的。

　　……..

　　艾和平感到自己的靈魂離開軀體飄忽上升，有一種甜絲絲的幸福的感覺，似乎黑暗、陰冷和雨水已經被溫暖的陽光代替。他感動地哭了，他想說：我好幸運，我愛你。他翕動嘴唇，卻沒有力氣把字吐出來。唐靜宜讀懂了他的唇語，眼淚再次潸然而下。

　　幾個小時以後，天濛濛亮了。滿身泥水，蓬頭垢面的唐靜宜提著槍在高速公路旁攔截過往車輛。開始她揮手攔車，沒有司機理睬，到不一定是司機冷漠，而是唐靜宜形象恐怖。結果，再次看到一輛卡車的時候，迎著司機，"砰"就朝天放了一槍，一聲槍響，被攔截汽車應聲停了下來，司機慌慌張張地問：咋回事，咋回事？唐靜宜此刻凍得渾身哆嗦，不肯多說一個字，槍一擺說："救人。"

　　艾和平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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