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上河圖 > |
一〇〇 |
|
公安局忙活一陣,有用的線索卻幾乎沒得。那兩人在醫院裡喊爹叫娘,什麼也說不清楚,而昨晚一同喝酒的人也提供不了有價值的線索。臨近案發地點的居民都說除了聽見警笛聲吵了一夜的瞌睡外,其餘一切都正常。拆遷辦是臨時性機構,人員是全市各單位臨時抽調的,那兩人原單位是城管大隊,據說也不是什麼好人,一言不合,就一腳把別人的肉案子菜籃子踢翻,秤桿子踩斷;若是喝了酒,手腳發癢,時不時就操練一番,打得小商小販們狼奔犬逐,結下了不少仇家。兩人原來就被別人下過黑手,打過悶棍的,但卻不吸取教訓,仍是一味地好勇鬥狠,張牙舞爪。抽調到拆遷辦後,又和不少人鬧過矛盾。公安局把情況一綜合,還是把拆遷區作為偵破重點。 而拆遷的力度也驟然加大,速度也驟然加快。 丁鳳鳴也被傳喚到派出所接受調查,還好沒怎麼為難。而張扯腿被作為重點嫌疑對象暫時拘押起來了,據說打得不輕。從派出所出來,丁鳳鳴心情大壞,徑直回家。 家裡冷鍋冷灶,岳母娘和小玉都沒心思做飯,那時遊行的車隊剛剛過去,揚起的灰塵尚未落下。自從劉紅紅家被拆後,走廊上的風比原來大且急,做餐飯不容易,有時候就把爐具搬進屋裡做。屋裡煙霧繚繞,衣服被褥都熏得變了顏色,邊吃飯邊噴嚏不止。近段有不少人家放在外面的爐子、氣罐、鍋盤碗筷等都被偷了,有時連剩飯剩菜也不放過。情況反映到派出所,派出所也抓了些小偷閒漢、流浪乞討的、收破爛的等一干人。人是抓了,東西卻追不回來,早被他們便宜賣了,贓款三兩下花掉了。後來派出所也懶得抓了,說是伙食費都貼不起。 丁鳳鳴肚子早餓了,就到甘國棟的小飯館裡炒了幾個菜,打了一缽飯。吃飯時岳母娘心痛起來,說:「在酒糟鼻子那裡炒的?他最殺黑,宰人不宰出血來是不舒服的。要好多錢?四五十塊要吧?四五十塊買得一袋好米了,打油的話也打得十幾斤了。你撿金元寶了?」 小玉聽不下去,說:「媽,買也買回來,未必還退回去?」 岳母娘難得自責說:「怪我,怎麼就不記得做飯了?」 吃完飯,丁鳳鳴是習慣午睡的,但哪裡睡得好?岳母娘和小玉在前面洗洗涮涮,有一句沒一句說話。丁鳳鳴起來,想到外面走走,一眼就看見旁邊已拆得殘缺的劉紅紅家。 從原來門的位置走進去,屋裡滿是斷磚碎瓦、爛衣廢紙等。牆上還貼有發黃的報紙,丁鳳鳴湊近一看,卻是十幾年前的。牆角有一個酒杯大的洞,洞口堆了一堆新鮮碎土,分明是老鼠們新近安的家了。一張三條腿的小木桌歪倒在地上,桌面被砸開一個大洞,反面用毛筆寫的「1985紡織廠」幾個字還清晰可辨。一冊掛曆扔在地上,掛曆上的美人仍在搔首弄姿,豔麗如昔,眼角處卻散落了幾粒老鼠屎,牙齒也被屋簷水染成了黃色。 里間原是劉紅紅兩口子的臥室。後面的窗戶被摳走了,牆外面瘋長的野草便一覽無餘。稍遠處是一棟同樣結構的舊房子。有風,枯草瑟瑟,如婦人的碎語。房裡還留有明顯的床腳印,床卻不見了。劉紅紅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留下的印跡竟然只有幾個床腳印了!丁鳳鳴就有一種衝動,想看看自己睡的床是否也留下了腳印?一件紫色的束腰襯衫斜掛在牆上,幾乎撕裂成兩半。丁鳳鳴見她穿過的。這件衣服剛買時,她穿了悄悄問他,好看嗎?他說好看,你穿什麼都好看。她就輕快地轉了個身,長髮飄起來,腰間的白肉一閃,又一閃。 牆縫裡似乎塞了東西,摳出來一看,是張寫了字的紙,紙裡包著一個琥珀色的髮夾,髮夾有了裂紋。紙上寫著:7月19日,28元;7月20日,17元;7月21日,32元;如此記了一個月,合計寫了755元。又寫開支,還某某300元,交電費52.3元,交水費31.7元,買米38元,買油26元等,結餘23.9元。反面亂七八糟寫了幾句話:生活啊,像一團麻。環球發展有限公司。趙麻子,我日你媽!月薪5000。丁鳳鳴把髮夾及紙條收好,再去那牆縫裡摳,又摳出一個發簪,仔細擦拭乾淨,赫然是銀的。上面花紋古雅,造型樸拙,顯見有了不少年頭。 佇立在這殘垣斷壁裡,丁鳳鳴神思恍惚,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一陣風吹來,忽地就轉了個彎,在房裡盤旋一圈。蜘蛛網一蕩一悠,蜘蛛就慌忙朝網中間逃走。殘紙枯葉喇喇作響,灰塵揚起,眯了他的眼。真有狐精嗎?真有溫婉可人的倩兒嗎? 風息處,景物依舊,丁鳳鳴不知怎麼就有些失望。 正要退出來,小玉卻尋了來,說:「幹什麼呢?這裡面有什麼好看的?」 丁鳳鳴不說話,默默退出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