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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又扯了幾句,吳得遠說:「我看不僅僅是推卸責任這麼簡單。」

  馬千里說:「我是現成的替罪羊嘛。不找個替罪羊,他們怎好下臺?」

  吳得遠責怪說:「搞政治,就要把事情想複雜點。以後機械廠的工人若發生上訪、靜坐等群發性的事件,責任可在你了,你就成了上河不穩定的根源。」

  馬千里心裡一驚,想這吳得遠還是有些見識的,倒不可等閒視之。吳得遠又說:「袁之剛有幾根花花腸子,我清楚得很。他們一幫人,唉,抓經濟一團亂麻,整人倒是一把好手。政客,典型的政客。」

  馬千里感慨說:「真沒想到會來這一手,太卑劣了!」

  吳得遠的神情見怪不驚:「這就是他們慣用的手法嘛。不說別個,就說我吧,錢是不給的,案子是要破的,治安是要好的,出了問題是要追責任的,臨死了還要給他們墊背的。」

  這樣扯了一陣,氣氛就很融洽了。吳得遠期待說:「下定決心沒得?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

  馬千里仍有戒心,就謹慎著說:「還好機會,我現在都焦頭爛額了。」

  馬千里今兒的樣子確實有些狼狽,吳得遠信了,就把身子傾過來,目光炯炯:「與其束手待斃,何不振臂而起?」

  馬千里不習慣這種談話方式。兩人相距甚近,吳得遠那肥厚的嘴唇、焦黑的牙齒和鬆鬆垮垮的眼袋都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從嘴裡呼出來的空氣帶有濃烈的煙臭味,而那眼睛竟如狼般賊亮了。馬千里朝後一仰,斜躺在沙發上,借此和他拉開距離,試探著說:「我想過,這事兒不好操作。中國的國情你又不是不曉得,從媒體披露的消息看,國內目前只海選過鄉鎮長,縣市長一級還沒有媒體報導過,也就是還沒有成功的先例。這樣看來,哪有成功的希望?一點都沒得。趁早死了那份心,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免得別人到時候嘲笑說把他娘的腦殼想偏了,說是胎生的。」

  吳得遠搖著頭,拖長聲音說:「你還是信不過我呀!也難怪,平時我們接觸得少了,你不瞭解老兄的。」

  馬千里誠懇著說:「哪是信不過?這事如我,就像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又像是堂吉訶德和風車決鬥。」

  吳得遠沉默了良久,大口大口吸煙,像下了某種決心似的說:「不管怎麼說,我是支持你的,你心裡有數就行了。我也不要你念我的好,也不要你到時候論功行賞。曾玉書、孫希涓他們的地下活動我老早就曉得了,但我就不報告市里。不但不報告,還要添柴加油,把火燒旺些。你會問,為什麼我要這樣?我不掏心掏肺你也信不過我。我實話說了,個人恩怨是一個原因,另外,上河不能由著他們這樣胡搞下去了。他們這樣幹,會毀了上河,毀了上河的百姓!」

  馬千里一時迷惘起來,吳得遠會這般正氣凜然?見他不說話,吳得遠接著說:「我這人不高尚,但起碼的良心和黨性還是有的。我年齡也差不多到線了,最多也就還能幹一屆,不幹了也沒得關係,到人大、政協去養老,抑或是徹底退下來,也未嘗不可嘛!」

  馬千里回去後,對夏馥說:「吳得遠這個人,我們要重新認識了。」

  這天夜裡,發生了一起後來被稱為「1?24」的惡性案件。

  晚上十一點,拆遷辦的一夥人好容易才散了席。這一陣他們工作辛苦,神經高度緊張,很久沒有痛痛快快喝過酒了。這天有同伴穿了件新皮夾克,大夥就起哄,說穿了新衣服還不請客?平日裡大家這樣鬧慣了的。有回一個同伴花八塊錢買了一條新汗衫,被逼著請客就花了八十塊,氣得他回家就把那新汗衫剪了,第二天仍穿著舊汗衫來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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