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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夏馥說:「我理解。但你也曉得,廠裡目前正面臨極大的壓力,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生死攸關。廠裡的意思是,不想在這上面分散精力,也不想在這事上讓人抓住把柄。你懂嗎?」

  丁鳳鳴沉默了一會兒,深深歎了口氣,說:「我儘量去做。但……沒把握。」

  夏馥也輕歎道:「廠裡不強行要求你們,今兒跟你談話,我心裡也不是滋味。適當的時候,廠裡將給你們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眼見快下班了,丁鳳鳴也懶得再回辦公室,直接到市場裡去找小玉。把事情講了,她果然吃了一驚,半天才說:「你的意思呢?」

  丁鳳鳴不敢看她,眼望著別處說:「我能有什麼意思?房子又不是我的。」

  小玉說:「我曉得了。」就流下淚來。

  丁鳳鳴慌了,扶住她說:「別哭,要哭回家去哭。」

  小玉抹了一把淚,說:「我自小就在那裡出生、長大,又在那裡戀愛、結婚,說拆就拆了?那麼一點補償費,就把我們打發了,以後我們住哪裡?」

  丁鳳鳴不敢作聲,任憑她自言自語。哭了一回,小玉說:「房子是媽的,怎麼開口跟她說?」聽她的口氣,已有了同意的意思。丁鳳鳴暗暗松了一口氣,卻反而更加難受,鼻子酸酸的,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胖嫂過來,以為是兩人慪氣,說:「慪麼子氣?我像你們這般年紀,愛都愛不夠,哪還有工夫吵架?」

  丁鳳鳴趕忙把原委說了,胖嫂歎道:「老百姓真不是人做的,哪個都可以咬一口,咬了還沒個說理處。下輩子投胎,得睜開眼睛找個好人家。」

  關了店門,兩人回去。路上,丁鳳鳴說:「你說吧,我說不方便。」

  小玉點頭:「好。不曉媽是什麼態度。」

  「走一步看一步吧。」

  岳母娘買了一根扁擔和一對桶系,這樣就可挑水了,比提水舒服不少。丁鳳鳴故意做出驚喜的神情,說:「城裡還有賣這個的?」

  岳母娘說:「現在的生意人多精明,今兒下午就有上門推銷的了。家家戶戶都買,那人扎扎實實一挑擔子貨一根煙的工夫就賣光了,沒買到的還著急,叮囑他明兒要早點來。」

  丁鳳鳴多年沒挑過擔子了,扁擔一上肩,一種久違的親切感便油然而生。看了小玉一眼,就出門去挑水。沿路停了好些施工機械,有拖渣土的平頭貨車,有挖掘機,還有背後印了「拆遷公司」字樣的民工。民工們吵吵嚷嚷,腳步匆匆。丁鳳鳴心裡納悶,這麼快施工隊伍就進場了?就攔住一個民工,問:你們是來拆屋的?

  那人大概是個頭兒,說,不拆屋我們來幹什麼?拆了屋,我們還要砌大樓。

  丁鳳鳴挑了擔子發呆,那人意猶未盡,說,還是你們城裡人命好,破房子都能賣個好價錢。

  丁鳳鳴不理他,轉身就走。

  挑水提水的人照樣很多,但大家卻不像中午那樣鬥嘴談笑了,接水的默默接水,等水的默默等水,偶有交談也極短促。為給小玉騰出時間和岳母娘談話,丁鳳鳴有意磨磨蹭蹭,落在後面。

  另一邊,張扯腿和眯子兩人酒氣沖天,湊在一起小聲嘀咕,扁擔水桶丟在一旁。張扯腿不知說了些什麼,眯子笑得眼睛都快沒了,豎起大拇指說:「高,實在是高!」

  聽到這裡,丁鳳鳴心裡有些明白,就走攏去。

  眯子看他一眼,警惕地住了口。張扯腿剛想說話,眯子扯住他,邊眨眼邊說:「中午才喝了兩瓶,還沒醒酒?」

  張扯腿說:「老子幾時醉過?不服氣晚上再來兩瓶!」

  丁鳳鳴見眯子不肯相信他,一時不好說話。周圍提水挑水的人往來不斷,也確實不是個說話的地方,剛好輪到他接水了,就返身回去。遠遠的蒲嬸娘挑了水桶歪歪扭扭走來,張扯腿和眯子也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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