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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馬千里發言完畢,曾又新仍不服氣,咕咕噥噥說些廢話。

  廠裡人力資源部主任夏馥惱了,老實不客氣說,情況明擺著,曾主任你還爭什麼?聽李市長作指示。

  這夏馥美貌動人,氣質高貴,據說來頭不小,在廠裡除了馬千里,誰也不放在眼裡。有時市里寫了條子過來,要安排某某人,她也敢當場頂回去。一些人說起夏馥,真是又愛又恨,無可奈何。市里一位主要領導一次說起她,只說這個馥妹子啊……尾音拖得很長,之後就沒了下文,聽的人當然心領神會。有人把這話傳給夏馥,她淡淡一笑,也沒有下文。但在廠裡,夏馥卻很和藹,很讓人敬重的。

  李東生最後作會議總結,中心意思也就是兩點:一是針對機械廠的情況重新調查,把底子摸清,情況弄透;二是市里將針對新情況、新問題,實事求是,重新研究機械廠的出路。但若情況沒有太大的出入,那麼市里還是堅持原先的態度,希望上發廠全面介入,市里將考慮給予力度更大的優惠措施,尤其是稅收、資金等方面,全力護好航、保好駕。

  看完記錄,丁鳳鳴長長出了一口氣。唐詩正在趕寫一個關於精神文明建設方面的材料,見他發呆,就把材料丟過來,說:「你過過手。」

  丁鳳鳴翻了一下,有十幾頁,說:「是文明委要的吧?犯不著這麼辛苦,把去年的拿過來,加點新鮮內容就行了。」

  唐詩揉著酸了的手腕:「這樣也行?」

  「照你這樣幹還不累死?其實這材料送過去,他們未必有耐心看,說不定往哪個角落裡一丟,年底當廢紙賣了。」

  唐詩嗔道:「那你怎不早說?害得我熬了一個通宵。」

  丁鳳鳴笑道:「你早也沒問我呀。」

  唐詩不依:「你別找藉口,中午請我吃飯。」

  丁鳳鳴存心逗她,說:「好。三塊錢一碗的蘭州拉麵,盡你的量吃。」

  唐詩也逗:「就這樣打發我?我要吃五塊錢一碗的。」

  丁鳳鳴做投降狀:「你想讓我破產?」

  唐詩媚了他一眼:「就讓你破產。」

  丁鳳鳴覺得,她那一眼很有風情,心裡受用得緊。

  馬千里打來電話,問秦主任在嗎?丁鳳鳴說去市里開會了。馬千里說,那你過來一下。

  馬千里的辦公室在同一樓層的盡頭,是個寬大的套間。雖然常常送取文件什麼的,但丁鳳鳴很少有機會逗留。在廠裡,馬千里不苟言笑,似乎天生有一股霸氣,不怒自威,很多人從內心裡害怕甚至恐懼他。辦公室是和廠領導打交道最多的部門,對幾位廠長的稟性是比較清楚的。比如廖一燈,性格直爽,說話甚少顧忌,是廠裡有名的大炮,但做事扎實認真,耐得勞苦;賈岸芷則精明能幹,口風甚緊。兩人是馬千里的左膀右臂,對馬千里忠心耿耿。而據丁鳳鳴觀察,馬千里並非如他的外表那樣冷酷嚴厲,許多人怕他甚至恐懼他,多半是無機會接近的緣故。幾年前,一個青工順手偷了車間裡的一些邊角料,拿回家準備焊一個火鍋架。邊料藏在工作服裡,不太顯眼,那人邊走還邊和工友們談笑風生。轉過一個拐角,突然就和馬千里迎面遇見了。那人嚇得一哆嗦,「咣啷」一聲,幾根長短不一的鋼料便從腰間掉了下來,包括走在他旁邊的組長、工友們一個個都嚇白了臉。那人當即被開除,車間主任被重罰兩千元,組長撤職。一時廠風肅然,再也無人敢拿廠裡一根針了。如此處理,當時反對的意見很大。有人說,這幾根邊料最多也就值個十幾塊錢,作廢鐵賣也就是個三四塊錢,為這點小事開除一個人犯得著嗎?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是不是太不講人道主義了?馬千里說:譬如你家請了個保姆,這保姆今天偷你的水果,明天偷你的衣服,後天指不定偷你別的什麼東西,你還敢雇用她嗎?於是反對聲驟息。後來瞭解到此人家庭困難,母病子幼,馬千里又授意後勤管理中心把他安排到食堂裡打雜。

  丁鳳鳴從來不覺得馬千里可怕,而是從內心裡崇敬他。在他看來,以馬千里的才情,當個市長省長只怕也是遊刃有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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