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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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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繁錦只覺同疼欲裂,還是打起精神陪著他為逝去的妻子守夜。 在斷續的交談中,她才知道了大概。 在她離開的第二年,冬子娶了現在的妻子娟子,本來生活還算過得去,年前娟子被官僚家的少爺看上,趁著冬子出外做工硬是糟蹋了娟子,夫妻二人抵不過那官僚少爺的糾纏,只得離開北平投奔冬子那據說遠嫁上海的姐姐,哪知尋親未果,娟子發現自己懷了不是丈夫的孩子,瞞著冬子去產婆那裡打胎,他發現的太晚,趕到時正在大出血,他沒命地將她送來醫院時,醫生已經束手無策。 她死前不斷地哭,用剪子把自己的頭髮絞的零碎,因為她說,夫妻結髮,但是她對不起他,現在她自己斷了發,便是要斷了他對她的情,對她的念想,並勸他早早忘了她……她的話猶未來得及說完,便在他的懷中痛苦的咽氣,他就抱著她,連哭的力氣也沒有,然後就這樣,在這異鄉重逢了繁錦。 繁錦聽到最後,已經滿面是淚,她想不出話安慰冬子,兩人只得默默不語。 冬子拼湊了錢,強作堅強地厚葬了妻子。 下葬的那日,繁錦咬牙將自己的長髮剪了下來,編成油亮的麻花辮,送予娟子,一起入土。 當棺蓋合上的那一瞬,繁錦只聽身後一聲壓抑的嗚咽後,便是低低的哭泣聲,她回過頭,便看到一直沒有哭的冬子,仿佛一個孩子般將頭藏在大衣裡,雙肩劇烈的顫抖。 她想,娟子是真傻,當一個男人這樣愛你時,還何必在乎什麼世俗的眼光? 只是繁年,在你心裡的我,是否也是這樣傻? 繁錦私逃出上海,本是為了追尋繁年,如今重逢冬子,又得知他的種種遭遇,一時也無法放下,只得在他振作前留下照顧。 兩個人時常說起往事,也各是唏噓不已。 「我從未想過還能見到你,你要知道,四年前蘇家的人都說你是死了,而繁年哥,他們只說是出門讀書了。」 繁錦垂下眼,他們自然是當她死了的。 冬子見她沉默,也不好再提,繁錦便藉口轉移話題。 「你還說我,我和你認識了這許多年,也沒聽過你是有姐姐的。還嫁到了上海那麼遠。」 冬子有些不好意思。「我父母沒的早,這你也知道,我自小是和姨媽出來到北平做工的,老家早也沒啥親戚,我姐姐比我大一歲,是小媽的女兒。十五歲的時候嫁了人,對方迎娶的匆忙,把人接走後便沒了聯繫,這麼多年了,她不曾回過一次娘家,想來真是讓人唏噓,也不知道過的好不好。」 「你姐姐叫什麼?」 「譚婉玉。」 繁錦聽到這個名字,只覺相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便再次沉默。 「我這幾日在收拾行李,繼續往南方走。你知道北邊不太平,北平有日本人。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繁錦立刻相拒。「我要去天津。」 冬子變了臉色。「那裡正在打仗,太危險了!」 「不,我一定要去。」 冬子沉默地瞅了她半晌,突然問:「是不是……繁年哥在天津。」 她猛的抬頭。 他歎了口氣。「你自小這樣,每一次不顧一切,都只有一個理由……四年前,其實我想過,你和繁年哥其實……你們……是私奔的吧。」 繁錦咬牙,不知如何回答。 冬子又道:「你別誤會,我其實並不反對你和繁年哥在一起——因為你們,很有可能不是親生兄妹。」 繁錦猛的抬頭! 「你驚訝也是正常,蘇家門第森嚴,有許多事自然不是你這個四小姐能夠知道的。這些話也是姨媽跟我講的,她在蘇家做事那麼多年,也曾侍候過六姨太——也就是你和繁年哥的母親。」 繁錦對親生母親的印象並不深刻,因為她兩歲的時候,便生了急病,早早去了。帶大她的只有姆媽和繁年。 「你母親本是小縣城的大戶人家,做生意虧本,便為了聘禮委屈嫁了你父親做妾,剛嫁進來時,被大太太拾掇的厲害,甚至小產過,但是這事被瞞了下來,姆媽——也就是你奶娘,她其實身世並不清白,陪嫁來的時候已經是懷著身子的。你母親最後也沒有辦法,便用了法子,藉故說摔跤早產,把春媽的孩子當作自己生的,也就是二少爺。」 「繁年不是我母親的孩子,而是姆媽的?也就是說——我們根本不是兄妹!」 冬子又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這些究竟是真是假,你還是問姆媽最好。」 繁錦全身劇烈的顫抖,如果冬子說的是真的,那麼這許多年,姆媽都是在欺瞞自己麼?她不敢相信,那樣疼愛自己的姆媽,就如同她真正母親一般的姆媽! 繁錦因著冬子的話一夜未睡,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弄明白真相,便連夜收拾了行李,準備第二日告別他,尋到北上的火車。 冬子知道勸不住她,只有默默送行,臨到最後繁錦想起什麼般,給了他一個位址,只說如果將來到上海遇到困難,可以來這裡。 上了車後,又開始暗暗後悔,她如今自身都是前途未蔔,又如何幫得了他什麼? 最後只得作罷,只願冬子能夠一路平安。 列車「哐哐」行進,她一人身在遠途,經常做起許多夢,夢裡來來往往很多人,除去夢到最多的繁年……便是戚爺。 於是不知何時,她開始不愛做夢,終日思考些未來的事情,然而想的最多的,竟然是那些惘逝的過去。 所有的事情糾結在一起,成了一個巨大的線團,她只有不斷地扯住命運的線頭,繼續走下去。 然而,她不知道,未來等著自己的,卻是更大的線團。 第四十八章 旅程一路平順,甚至順利到她有些驚奇。 再次來到天津,重逢的卻不是車水馬龍的繁華。 火車站圍滿衛兵,皆是荷槍實彈,也許終究是臨近了前線,以前從未覺得崗哨這樣多。 她起先沒覺得疑惑,直到一隊衛兵查到了她的車廂,才有所警惕。 包袱在手裡攥的很緊,醒悟的時候已經汗濕了一大片,原本的青藍色包袱皮染成了藏青色。一陣冷風吹來,她猛地哆嗦,匆忙低下頭去。 「請把頭抬起來。」只聽臨近的一個衛兵冷冷陳述道。 繁錦心下一突,仿佛有只兔子突然撞了進去般,心臟蹦跳不安。 抬起頭才發現喚的是另外一個女子,年紀和繁錦相仿,一頭挽起的長髮,穿著錦繡旗袍,戴著只很漂亮的鑽戒。 只那一眼,繁錦便已明白什麼,她跑出來已有月余,憑戚默然的性子,找到了她怕不是被殺也輕易饒不得她的。 她故作鎮定地裝作莫名其妙地瞅著朝自己看來的衛兵。 那衛兵瞅了眼她的短髮,便轉開了。 繁錦便混進人潮走出車站,一路瞧見不少相似的年輕女子被帶下車。 此刻是正午時分,暖洋洋的太陽明亮刺眼,紮的人渾身難受。 她找不到邱清和的軍區,只好挑了個便宜的旅館先安置一晚。 第二天一早她便匆匆洗漱出了門,因為和邱珍鬧翻了,更不可能得知邱清和在哪裡,跑了許多地方,皆是沒有收穫。 她不懂行軍打仗那一套,只知道一個單身女子在這樣的亂世,即沒靠山也沒錢,卻要找人,簡直無異於大海撈針。 心裡隱隱委屈,說不上來的壓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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