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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她只覺自己要被他逼瘋。

  「我要你也嘗嘗,心痛的滋味。」

  「為什麼?」

  「我恨你。」

  他依舊在問。「為什麼?」

  「你殺了我最愛的男人。」

  那一刻,他終於冷靜下來。

  長久以來的追問和懷疑,終於有了答案。

  他想,真好,太好了。

  這個女人,終於肯在他的面前不裝模作樣了。

  「他是誰。」

  「蘇繁年。」

  他沉默了,皺著眉,似笑非笑。

  她覺得可怕,他為什麼要笑?他究竟知道什麼,又在想什麼?

  「蘇繁錦,知道麼?」

  他終於說話了,那樣的莫名其妙。

  「你不僅很壞,你還很笨。」

  她腦中一片暈眩,只覺耳畔嗡嗡地想。

  「可是你欠我的,我會讓你十倍的償還。」

  繁錦怔怔看著,她好想問,她何時欠過他。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肚痛如絞,一陣暈眩,昏在了病床上。

  一連在醫院住了三日,才總算能夠下地。

  戚爺自那日揮袖而去後便不曾出現過,而她同樣不想見他。

  相見不如不見,再見又能如何?

  他將她禁錮在醫院裡,也許是晾她沒有逃跑的膽子,門口也只不過安排了幾個人,更多是裝個樣子。

  她想起他質問時猙獰的臉,便不寒而慄。

  她心裡清楚的很,那夜他雖然沒有掐死她,卻也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她怕他這件事,尤其不敢讓他知道,這種心態是致命的,此時此刻,她只想遠離他,然後好好考慮清楚下一步要如何。

  她想到這裡,便倏地睜開眼,心裡有了決算。

  午睡醒來,便看到秦默喻推門而入,金邊眼鏡下一雙黑眸依舊隱諱。

  對於他的到來,她並不驚訝,自從上次「裸畫風波」後,戚默然其實一直是有意隔閡他倆的。甚至此刻兩個人說話,也有人在外面監聽。

  先是一番寒暄,兩個人很有默契地進入正題。

  他裝作無意道:「學校要翻修畫室,裡面有你的作品。因為聯絡不到你,我不確定你是否要。」

  「畫?」繁錦微笑,和他打太極「我自然還要的。」

  「那很好。」秦默喻眯細眼。「已經都搬到我的畫室了,你可以去取。地點你是知道的。」

  繁錦挑起一眉。「為何你不送來給我?」

  秦默喻哈哈大笑,神秘地說:「你確定——你畫的東西能讓他看到?」

  「我不在乎。」繁錦心下一突,已張口回道。

  「哦。」秦默喻輕輕歎了一句,「是麼……原來你已經不在乎了。」

  「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她莫名其妙地說了這句。

  他便起身準備走人,臨到了門口,終於忍不住回頭道:「這一次你夠狠,也夠險。想要嫁給惡魔的女人,都很可怕。」

  「但是,也註定不得好死。」她笑著回答。

  秦默喻走後,繁錦便偷跑出醫院。

  她上了黃包車,立刻覺得口乾舌燥,看到街邊有家老虎灶,立刻吩咐拉車的去買來了一碗水。

  那拉車的端來水碗,突然用上海話問道:「小姐,你的臉色不對啊。」

  繁錦搖頭,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想了半晌,才吩咐道:「去張自忠路。」

  下了車,張自忠路石庫門裡幽暗的弄堂小道裡便傳來底氣十足的「中綁修伐」呼喊聲。公共水龍頭下腳趾塗著鮮紅丹蔻的小姐伸著頭在水下洗頭髮,露出白玉般的頸脖子,看到衣著華貴的繁錦款款走過,迎頭毫不客氣地瞥了一眼。彎道前院裡小孩子玩著毽球和皮筋,門前坐的少婦坦著胸脯給寶寶餵奶;一層一層的閣樓陽臺上,「萬國旗」正在風中烈烈飄蕩。這石庫門裡的悲歡離合,這樣鮮明,她的故事,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一……

  第二十四章

  秦默喻的畫室在三樓,她攀著青磚地樓梯,梯把是仿古鏤空式樣,午後的陽光懶洋洋穿透彩色玻璃灑在上面,朦朧間都是依稀的古色古香。

  她穿了件小碎花布的簡樸旗袍,青藍色的布料摩梭著她白皙的四肢,小產後身體虛弱,她只得慢慢攀爬,好不容易來到門口,竟已氣喘吁吁。

  那門本是半掩,她尚未抬手敲門,就已看到門後那人正慵懶地坐在窗臺旁的藤木搖椅中,窗簾是墨染的青黑色,襯著他一身難得的素白晚清長袍,有種儒雅的氣質。

  他喝了很多酒,以至歪著頭正盯著前面一副素描畫作,那眼神中明滅著妒恨和痛苦,隱約光線自窗簾後掃過,他的眼角竟有些閃亮。

  那一瞬間,她的心沉了下去。

  她不敢相信,幾乎忘了呼吸。

  原來……他也是會哭的麼?

  不知為何,她發現自己推不開門,轉身猶豫了半晌,終究是無法離開。心中那翻攪越烈的心酸究竟是為何,她明明最清楚不過自己的心,翻雲覆雨,都只是為了她的復仇,可為何此刻,她這樣的害怕靠近他?

  她怕他,更怕那個答案。

  他聽到聲響,慢慢轉過頭,看到是她,冷笑。」

  她並不訝然他的冷漠,只覺心口處仿佛被人狠狠揪住一般的痛。

  她咬牙轉身,他立刻怒喝。

  「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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