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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我的意思不是說黑白不分。你還記得威廉吧?當時他在斯泰爾斯的時候,我一直支持他。雖然我並不認同他帶團隊的一些做法,但這不影響我們的良好關係。包括他對肖兵的姑息,我多次提醒過他,但我總不能繞過他去處置肖兵吧?就像我們剛才說過,我們的價值在於通過他人來實現,而不是我們包辦一切。那時候,你說威廉、肖兵在我眼裡是白還是黑呢?後來,當威廉再次回到斯泰爾斯,與劉凱PK管道銷售總監的時候,我沒有站在威廉一邊,而是向管理層力薦劉凱。威廉還是那個威廉,甚至出去兜過一圈回來後的威廉的境界其實提高了,但為什麼後來我不再支持他?道理很簡單,我認為公司有了更好的選擇。所以,我們做人事的,一定要考慮種種可能性,然後因勢利導。」

  凱利默默地點著頭。

  「其實,你的專業能力已經很不錯了,只是需要一些在詩外的功夫。」

  「我也有這種感受,比起專業能力的提升,眼光和格局的修煉才最難。」

  「不急。我倒是認為,對一件事情有沒有意識才最重要,有了意識,其他的只是技術性問題;沒有意識,就像我們常說的,沒有sense(意識),那才可怕。我一直很欣賞你做事認真,能咬住不放,這點比我強,我有時候大而化之的。」

  凱利的臉有些紅。

  「做事情,我們一定要professional,對自己的專業,我們一定要不斷鑽研,做出來的活要經得起挑剔。另外,我們必須熟悉一切明的、暗的組織規則,不僅要瞭解,而且要諳熟於心,運用自如。這不是培訓可以解決的,而是經過多年的經驗磨礪而成。但做人,我個人認為不要太professional,那樣也太無趣了。我第一份工作的老闆是個女的,做事情一板一眼,很認真,眼睛不揉沙子,對人也嚴厲,只要誰錯了,她是毫不留情,按她的做事標準是零失誤。但是,真要做到零失誤也很難,是人都很難避免犯錯,這是常識,但她就是不通融。所以那時我們都很苦呐。這樣對待工作還說得過去,但做人也如此就太過了。我們以前還一起出去吃飯,她經常是從坐到飯桌上就開始評論餐廳的服務,只要上菜上慢了,她就開罵,然後把服務員和餐廳經理叫過來訓斥,對菜品也是品頭論足,一會兒說這個鹹了,那個淡了,反正一頓飯吃下來,都是她的罵罵咧咧。當然,有些服務員也該罵,但是我們是去吃飯呀,菜上慢了就慢了唄,鹹了淡了就那樣唄,何必讓這些事情來影響我們的心情呢?她把自己搞得不愉快,也把我們搞得神經兮兮,後來,她再找我們吃飯,大家就以各種理由推掉了。」

  午後,隨著食物消化的進行,羅伯特突然感到一股疲憊;沙發上坐著又這麼舒服,不禁閉上了眼睛。凱利沒有打攪他,兀自陷入了沉思。

  就像某個開關被觸動了,羅伯特猛的驚醒過來,耳朵裡面傳來陣陣嗡鳴,繞著圈的在頭這邊那邊來迴響著。心跳也突然加快了,分明能聽到怦怦的跳動,一陣揪心的感覺從腳底襲來,然後停留在胃裡,變成了一絲絞痛。

  最近的壓力是否太大了?

  「走吧,回去上班。」羅伯特嘟噥著說,聲音低得連自己都聽不清。

  回到公司,他先到盥洗間沖了沖臉,感覺頭腦清醒多了。一走進辦公室,助理小張就跑了過來說: 「老闆,我們申請的今年那筆『敬業度調查』的錢又被財務給駁回了。」

  「駁回?」羅伯特感覺自己的血在往頭上沖,「為什麼?都一個星期了,我還以為早付出去了,下週二就要開始做了呀!」

  「這是申請單,還有財務的駁回意見。」小張遞了過來。

  羅伯特眼睛快速地掃著申請單,看見在財務審核意見一欄,泰勒歪歪斜斜地寫著「未能說明清楚此筆款項的用途」。

  「放屁!」羅伯特衝口而出。停了幾秒鐘,他意識到小張還在旁邊,壓了壓火氣說:「你先出去吧,我回頭去找財務。」

  自從泰勒上任後,羅伯特明顯感覺各種報銷、付款的速度慢了。他三周以前的出差報銷到今天都沒下來。而且,人力資源部幾筆重要的申請,包括薪酬調查和培訓的款都被財務給駁回,羅伯特讓下屬解釋了幾次才予以放行。

  一開始,羅伯特還以為泰勒是不是在針對自己,先隱忍不發。他讓手下去瞭解了其他部門的報銷情況,結果都是一樣。羅伯特忍不住又去問劉凱,得到的答覆也是這樣,甚至劉凱還告訴他,本來跟市場部準備好的一次行銷活動,也是因為經費遲遲批不下來,最後效果大打折扣。氣得劉凱殺上門去,找泰勒理論了半天。

  「是不是公司的現金流出問題了?」羅伯特問劉凱。

  「應該不會啊!我們對給經銷商的信用放款控制得很緊的,我以前聽財務經理說,我們的AR(應收款)數額很低。」

  搞清楚了財務部這麼做是針對所有部門的,羅伯特排除了「個人恩怨」;核實了公司的現金流,羅伯特排除了「現金短缺」。那是什麼原因呢?

  羅伯特唯一排除不掉的就是,泰勒托大擅權,讓大家都知道他是個somebody(某個大人物)。

  不管是不是這個原因,羅伯特決定親自去領教一下泰勒。

  泰勒好像特別怕光,一到斯泰爾斯履新,就特別叮囑行政部在他的辦公室加上一層不透光的膜。

  財務部靜悄悄的,不像羅伯特他們那邊,幾個女人經常嘰嘰喳喳,笑聲時有所聞。

  當羅伯特走過的時候,大家都在埋頭做事,偶爾抬起的一張臉,都顯得漠然。

  羅伯特敲了敲門,泰勒在裡面說了聲「進來」。

  羅伯特進去後,泰勒沒有立即抬起頭,而是繼續在電腦上打著什麼。羅伯特都走到跟前了,泰勒才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等我一分鐘,好嗎?我把這組數文書處理完。」他抱歉地說。

  「沒關係,不急。」羅伯特坐了下來,眼睛環顧下四周:跟他自己的桌面相比,泰勒的桌上堆積如山,好像不這樣不足以顯示他在工作一樣。其實泰勒的年紀並不大,羅伯特看過他的個人資料,40剛出頭,但都上的白髮已經很明顯了。他桌上的照片顯示,他要孩子一定很晚,因為他懷抱裡的那個小孩,看起來也就兩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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