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南，愛在北(2)_端木搖

二

　　高易松怒氣衝衝地抓住她的手腕吼道：「你自甘墮落！」

　　隔著厚厚的衣服，蘇搖仍是覺得疼，可是她竭力忍住了，咬牙說道：「我跟你無話可說，明天我就去搬東西。」

　　「啪」的一聲，高易松甩過來狠狠的一巴掌，立時，她的臉上現出粉紅的五指印。

　　臉上火辣辣的疼，相較心裡的負疚之痛，根本就無關緊要了。蘇搖看著他抹著寒霜的臉，輕聲說：「這是我欠你的，從此你別再煩我！」

　　說完，她匆忙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熱淚終於滾落，灑落于淒冷的寒風中。

　　高易松驚怒地看著她低著頭越走越遠，心中的傷口像是被撒了一把鹽，苦澀而疼痛，吱吱地冒著盛怒的火氣。

　　他不知道，此次放手，他將再也無法握住她的手。從此，那溫馨相戀的時光，將沉入歲月的最底處，化作他午夜夢回的濃濃影子。

　　蘇搖攔了一輛「摩的」，報了地點便前往夜總會。她縮在羽絨帽子裡的臉龐輕輕地哭著，心中默念道：阿松，對不起！

　　兩人的薪資加起來，何時才能湊夠高利貸的數目？而且必須在一個月內還清！如今這世道，十五萬不是小數目，借錢這一路子根本不可能。他們都是新鹿城人，沒有親朋，沒有鐵杆好友，誰肯借出那麼多錢？

　　他家境一般，在鹿城工作多年才積攢下一套兩居室的首付款，可是只夠高利貸的一半。如果不是節外生枝，他將要購置一套期房，她會和他結婚。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她不想連累他，不想耽誤他，更不想他因為自己讓他的朋友恥笑。

　　佰老匯夜總會位於城南，是鹿城規模最大的娛樂場所。九點後，是夜總會紙醉金迷生活的開始。包廂裡齊聚衣著光鮮、內心空虛的男子，大堂彙聚著大小BOSS、外籍人士、高級白領，以及縱情聲色的午夜孤獨人。

　　大堂裡燈光幽暗，演藝舞臺簡潔大氣，並無多餘的裝飾。舞臺前以紫紅沙發、玻璃茶几組合出顧客欣賞表演的軟席，軟席後面是一條寬闊的大理石通道，通道後是光色變幻的吧台，那裡坐著幾個年輕男女。

　　靠近舞臺的紫紅沙發上，坐著三個低聲言笑的男子。其中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的中年男子指了指舞臺上唱歌的女子，神秘地說：「阿放，看見沒？唱歌的這女孩子身材夠辣吧，就是不知道長得怎麼樣。」

　　說的是閩南語。這三個男子都是在鹿城做房地產生意的臺灣人。

　　謝放看向舞臺上那個身穿改良型銀白旗袍的年輕女子，她的腰身纖細，愈顯前凸後翹的火辣味兒。尤其是那白玉般的小腿，從側面望去，勻稱、優雅，漂亮得驚人。面容卻是瞧不見——她的臉上緊緊貼著一方乳白綢布，像是一張人皮面具，遮住兩頰和鼻子，只露出光潔的額頭與嫣紅的嘴唇。

　　單從那臉型的輪廓，可以看出她容顏姣好——應該不差。

　　一束柔和的紅光打在她緩緩移動的身上，玫紅眼影，眼神飄忽，大堂裡回蕩著柔細、縹緲的粵語歌聲：「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間，望不穿這曖昧的眼，愛或情借來填一晚，終須都歸還無謂多貪……」

　　謝放不屑地說：「聽說佰老匯最近正在大捧一個歌舞不錯的女孩子，好像叫做甜甜，表演和轉檯子都戴著面具，難道就是她？」

　　方才說話的白衣男子直直地望著她答道：「就是她。場裡的規矩，想揭開她臉上的面具，一千現鈔，包廂陪酒一個小時。」

　　謝放一哼：「一千？值得嗎？」他別有意味地笑著，「林總，你好像對她很感興趣？」

　　身穿白色襯衫的中年男子名叫林立，是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老總。林立回頭看他一眼，回避了他的戲謔：「這甜甜才來半個多月，只有兩個人見過她。據傳聞，一千塊，很值。」

　　謝放好奇心大起：「哦？這麼說，這甜甜很漂亮？」

　　臺上的歌曲已近尾聲：「猶疑在似即若離之間，望不穿這曖昧的眼，似是濃卻仍然很淡，天早灰藍，想告別，偏未晚。」

　　林立一雙單眼皮的眼睛，笑起來便成一條縫兒：「如果臉蛋兒不夠看的，早就砸了佰老匯的場子了。」他看著她優雅謝場、轉身下臺，舞臺轉暗，便端起紅酒飲下半杯，「待會兒她要跳舞，很有味道。」

　　旁邊的白衣男子黃總笑道：「佰老匯就會搞這些噱頭，神秘兮兮的。」

　　謝放玩味著林立的表情，知道他定是動心了。此次邀請林立到夜總會消遣，為的是能讓即將開始的項目競標順利一些。如此看來，就做個順水人情！這麼想著，謝放的唇角處挑起一摸神秘莫測的笑容。

　　林立喝盡杯中剩酒說道：「我去一下洗手間。」

　　正要走，黃總說：「我也去。」

　　謝放躺在沙發上，微閉雙眼，伸手捏著眉心，享受著這放鬆的一刻。忽然，似有一抹窈窕的銀白影子從眼前一晃而過，他立即睜開眼，正好看見甜甜坐下來，與幾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說笑。

　　她側對著他，他只能看見她的半截大腿發出冷瓷似的白光，黑色細帶高跟鞋露出小巧的腳背。她時而飲酒，時而巧笑，右側眉眼透出俏媚的神韻。

　　謝放招呼男侍者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但見男侍者笑著點頭，隨後優雅地走開。

　　不久，林立兩人回來，一屁股坐下來，繼續喝酒、閒聊，欣賞臺上歌舞。黃總建議道：「要不要叫小姐？」

　　謝放笑道：「不急，過一會兒有一個驚喜。」

　　林立的眼底興起一絲好奇的光：「哦？什麼驚喜？不會是給我準備一個脫衣舞娘吧。」

　　謝放歪過頭來，正巧甜甜婀娜地走過來，便朝著他燦爛地笑：「驚喜來了。」

　　林立也看到了，立馬笑得合不攏嘴：「果然是驚喜！」他挪出一個位置，朝著甜甜親熱地招手：「甜甜小姐，來，坐這兒。」

　　甜甜笑著坐下來，發著甜膩的嗓音問道：「這位老闆貴姓？」

　　這等嬌嗲的細語，令人心頭酥軟。林立眉開眼笑地介紹：「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黃總，這位是謝總。我嘛，敝姓林。」

　　甜甜隨著林立的手勢向黃總點頭示意：「黃總，多多照應哦！」接著目光轉向謝放，正要開口，卻驀然呆住，直直地望著他，失了言語。

　　只是片刻，甜甜壓下慌亂說道：「您好，謝總！」

　　謝放銳利地盯著她，越發覺得她似曾相識：「甜甜小姐真給面子，今晚我們林總就是為你而來的，可不要讓林總失望哦！」

　　一頭俐落、柔順的半長黑髮，一雙眉眼彎彎地笑著，盈滿嬌俏的波光，雙唇粉彩，弧形優美，下頜姣美……距離近了，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來，都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與腦海中的某一個人很相像，卻又想不起與誰相像。

　　他鷹眼一般的審視目光，仿佛穿透了薄軟的綢布，將她的容顏籠罩在他的眼睛之下。甜甜朝林立嬌媚地笑道：「那是當然，林總這麼捧場，我應該先敬各位老闆一杯。」

　　她欠身倒了四杯紅酒，兌了一些雪碧，加入冰塊，一一地端給三位男人。遞到謝放手中的時候，她發覺他的目光就像強烈的車燈，照得她無所遁形，不由得手心微汗，即使此時已手指冰涼。

　　她端起高腳杯說道：「林總、謝總、黃總，今晚在佰老匯要玩得盡興哦，我先幹為敬咯。」

　　話落，她稍稍揚起下巴，慢慢飲下一杯鮮紅的液體。三個男人大聲鼓掌，隨後在她的示意下咕嚕咕嚕地灌下紅酒。

　　黃總賊兮兮地笑道：「這查某夠味道，阿立，眼光不錯哦！要不問問她今夜要不要出去宵夜？」

　　說的是閩南語，「查某」意為女人。他們以為她聽不懂閩南語，其實——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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