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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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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父親的身體一直不太好。 在我第二天早上就要走進小學的那天夜裡,媽媽帶著哥哥去看露天電影,父親身體不舒服,我也沒有去,和他呆在家裡。 我把新課本擺在桌子上,一本一本地欣賞。父親拿來光滑潔白的銅版紙,幫我包上書皮,把所有的作業本都寫上我的名字,把文具放進鉛筆盒,然後放進一個寫著"為人民服務"的黃綠軍用挎包裡。父親做過民辦教師,對孩子很有耐心。做完這一切,他拿出我的課本,教我唱"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今天我要背上小書包"。我站在桌子邊,一字一句地跟他唱著。 那個夜晚的記憶充滿畫面感,始終溫暖著我。 後來,父親死了,我也離開那所老宅。 這個不幸的人,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只是來充當我的引路人。 在我能自己站立起來,面對這個前途未蔔的世界的時候,他離去。 像是完成了某種使命。 朋友秦天的父親是個醫生,在去世之前,他對著川流不息的探視人群說:請安靜,我需要休息。他能夠表達自己的憤怒和不平的心情,而我的父親呢? 他向誰去表達他對命運的憤怒呢? 在去世之前,他是怎麼想的,想對我說什麼呢?一切無從得知。 因為我那時只有八歲。 母親帶著哥哥和我到醫院去探望他,現在想想,也就是訣別了。 父親得的是肝病,住在傳染病區。 那要走過一個傾斜的長廊。 長廊沒有臺階,只有一條一條的三角形的棱,我的鞋底可以感覺到。 雖然是白天,這條走廊裡也是昏暗的,點著昏黃的燈。樹葉的影子從菱形的氣窗裡透進來,看起來很冷清。 那是一條很長的路,我們走了很長時間。 媽媽邊走邊哭。她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往上給我拉口罩,我卻很不懂事,不停地把口罩往下拉,因為很憋氣。 我只記得,那裡到處都是來蘇水的味道。 來醫院的前一天晚上,奶奶帶我一起在家裡的神案前燒香,為父親祈福。 香火燃得很好,居然冒出了火苗。奶奶說,你爸爸一定會好,看這香火多麼旺盛。 她把香小心翼翼地插進盛滿香灰的香爐,在火苗映襯下,我看見奶奶的眼睛熠熠地閃著淚光。 父親最後見我的時候,我戴著厚厚的口罩。 他躺在病床上,躺在一堆白色中間,他沒有試圖拉我的手,摸我的頭,他只是那麼哀傷地望著我,平靜地面對著自己的死亡。 然後,他把頭轉過去,讓我們出去了。 父親的身邊似乎還站著幾個人,但我不知道他們是誰。 在那個孩子的心中,死亡仿佛可以觸摸,是白色的。 下午三時,父親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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