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底線(51)_王為

五十一

　　亞當斯有一個交情很深、癖好飼養信鴿的中國朋友。從他那裡知道了有關中國信鴿的許多故事，他知道信鴿的眼睛是判斷它的綜合能力最重要的條件之一。信鴿的眼睛分為"豆眼"、"玉眼"、"火眼"、"金眼"。金眼的信鴿一定是經歷過狂風暴雨磨煉的優良品種。亞當斯每每見到"西山畜產"那些長相和神態兄弟般相似的業務員時，總是聯想起"金眼信鴿"的故事，他不由得對這個企業肅然起敬。可是見到"西山畜產"的首腦時，他卻十分失望。他承認：中國人尤其是中國領導人往往都城府很深，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還不至於出這種錯。眼前這些人是帶不出那樣一支隊伍的。直到最後，他才注意了當時還是總經理助理的馬泥。他注意馬泥是從他的酒量開始的。他話不多卻酒量很大，幾乎兩瓶"茅臺"下肚卻不失態，沉穩而又恰如其分，謙虛和審慎之下暗藏著大將風度。後來得知，馬泥才是"西山畜產"事實上的領頭人。於是，亞當斯親自指示"沃克"駐北京辦事處：密切關注"西山畜產"及馬泥本人的動向，並向他本人直接彙報。

　　亞當斯推遲了對京潤國際的考察。他開始摒棄他的歷屆前任規範、保守的做法，同時對京潤國際和西山畜產兩家企業進行談判。但內心卻格外關注西山畜產及馬泥的動向。

　　但事情的進展卻令亞當斯十分沮喪。

　　一個月前，"沃克"駐北京辦事處的一份加密傳真發給了亞當斯本人。傳真有三項內容：一、馬泥已於十天前被正式任命為"西山畜產"代理總經理，目前集團公司裡就他一個人說了算；二、"西山畜產"正在廣泛搜集各產區的積壓庫存山羊絨的資訊；三、馬泥頻繁地穿梭在北京、上海、廣東之間，據分析，有在上述城市進行投資、合資的跡象。

　　亞當斯立即指示北京辦事處：以他本人的名義邀請馬泥總經理到北京來，與"沃克"公司派遣的有關專家進行有著合作意義的會談。

　　馬泥第二天就給了傳真回復。"尊敬的奧馬爾·亞當斯先生：十分誠摯地感謝貴公司及先生本人對鄙公司及本人的厚愛。我們對貴公司在國際市場上的聲望和信譽給予很高的評價。因此對與貴公司的合作有著濃厚的興趣。為此，我公司經認真準備後，特派由集團公司辦公室主任帶隊的，有我公司有關技術人員參加的會談小組前去北京與貴公司進行洽談。同時我本人熱誠地邀請亞當斯先生在百忙中抽空來西山做客。預祝我們的合作成功！（附會談小組成員名單）"隨著這份"回執"傳真一塊轉給亞當斯的還有一份"情報"。詳細介紹了馬泥牽頭組建的"中國山羊絨企業協會"的籌備情況，以及馬泥如何巧妙地用"空手套白狼"的方式，基本控制了全國山羊絨原料及初級加工產品的輸出和調度。

　　亞當斯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他是一個非常嚴於律己的人，在事關企業生死存亡的計畫實施開端的關口，犯下這樣的錯誤是不可饒恕的。他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如果說他是在幾年前才真正認識了"中國人"的話，他現在必須再一次認識"中國西北人"。他要求自己必須要從一個中國公民的角度來關注這個日新月異的國度。以一個中國商人的思路來融入這個時刻更新著的巨大市場。

　　亞當斯所有的優秀品質中，"知錯就改"是最為突出的。他立即調整了自己的時間表，同時通知北京辦事處，在保密的情況下，聯繫馬泥，請他在百忙中務必安排幾天時間，讓兩個企業的最高首腦在上海會面。而且不等馬泥的回復，他就從奧斯陸取道巴黎直飛北京再轉上海。這時亞當斯的心裡已經做出抉擇：京潤國際只能作為備選方案了。直覺告訴他：不能再等下去！"戰機"意味著什麼，他是再清楚不過了。

　　2

　　"中國山羊絨企業協會"其實是個非法組織。因為它沒有得到國家民政部門的註冊認可，馬泥並不是不願意把它搞成合法組織，而是沒有時間了。完成這個協會的全套手續，要經過從地方到中央一系列繁雜而漫長的程式。只能先掛牌子，再慢慢辦手續。

　　"中國山羊絨企業協會"在掛牌的當天，馬泥做出了一個震驚本行業的決定：歡迎本行業內所有同仁加入協會，國有、集體、民營、個體企業一視同仁；凡本協會會員，都可以將自己手中所積壓的摻假無毛絨交給"西山畜產"，"西山畜產"先付定金，待產品深加工出口銷售後再行結算。

　　集團公司中層幹部會議上，馬泥先給大家講了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奢侈無度的財主，雞鴨魚肉、大米白麵吃不了一半就倒了垃圾。隔壁住了一個窮人，每天從財主倒的垃圾裡揀那些吃了一半的饅頭乾糧，吃不完就曬乾儲存起來。有一年發了大水，房子莊稼全淹了，財主和窮人都爬到一棵樹上躲命，財主隨身帶的是金子銀子，窮人帶著那些乾糧。大水淹了三天三夜，窮人有乾糧自然餓不著，財主餓得眼冒金星，就提出拿金子換乾糧……

　　馬泥講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讓大家體味片刻後接著說："我還想再告訴大家一個道理，資源是有限的，而人類對資源的索求是無限的。我再給大家算一筆賬，我們今天收這一批絨，是按摻假程度分等級的，平均下來每噸20萬元左右；加上加工整理、管理銷售費用，成本每噸約25萬元。而銷出去的價格不會低於35萬。這就叫暴利。在座的各位誰要是洩露出去這個底牌，負什麼樣的後果自己應該知道！"

　　"各位此刻最關心的是怎麼把這批絨賣出去。這是核心機密，我暫時不能透露，請大家理解。不過有一點請大家相信，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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