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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大哥,咱們不吃冰棍了,吃冰棍鬧肚子……咱們喝汽水吧?"一個女孩充滿童稚的聲音,放大了若干倍似的悄然飄來,充斥在驟然倒流的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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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十點半,沙克才被外面客廳裡的動靜吵醒。他睜開眼,看見趴在自己身上那個發出香甜鼾聲的湖南妹,才想起昨天深夜是跟著這只"雞"睡在這張床上的。他記不清昨晚喝了多少"九江雙蒸",恍惚記得是身邊這只"雞"主動上來纏住他,問他打不打"炮"。好像談價是400元過夜,還記得這只"雞"長得還可以,主要特徵是豐腴肥美。他抬手推開身邊的女人,果然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隻碩大的乳房和一張濃妝豔抹的臉,各種臭味、臊味隨之撲鼻而來。沙克一骨碌爬起身,胡亂套上衣服,從鞋墊底下摳出幾張鈔票,從另一隻鞋殼裡掏出手機,在摻雜著罵罵咧咧的討價還價聲中,被套房中住的幾隻"雞"連踢帶打推出了門外。

  對於在西北長大的沙克來講,又濕又潮的深圳冬季實在難以忍受。他搖搖晃晃下了樓,一邊四處辨認著自己的位置,一邊摸著兜裡從"雞"手裡奪下的50元錢,琢磨著能到哪兒去打發一下饑腸轆轆的肚子。

  兩個月前,他在北京一家公司的"實習"生活被馬泥的一個電話宣佈結束。他的新工作崗位是西山畜產駐深圳辦事處職員。來報到那天,辦事處姓蘇的主任看著他眼光怪怪的,說話也陰陽怪氣,既不給他分配工作,也不告訴他工資待遇,就讓他這麼閑著。他開始每天轉大街倒也挺新鮮,深圳這個花花世界,沒見過的玩意兒太多了。雖然他在心裡告誡自己"提高欣賞力,控制購買力",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個月後,他有點挺不住了,兜裡那點錢哪經得住這麼花!他暗暗著急起來。最後,終於按捺不住焦慮的心情,選了一個他認為是最合適的時間給馬泥打了電話,但沒等他把準備好的話說出口,馬泥就硬邦邦地給他說了兩個字--"等著!"

  馬泥的話就是"聖旨";馬泥就是他的真主;馬泥還是他的衣食父母和救命恩人。

  沙克的父親曾是泥石灣基地的普通工人,由於年輕時曾在西北軍閥馬鴻逵手下當過勤務兵,"文革"時期險些被整死,和死不改悔的走資派馬守義在一起關押了四年。馬守義平反後官復原職,兩年後又升任省計委主任,給沙父安排了一個省機關門房值班員的好差事,還給沙克弄了一個"外語幹部委培"的學習名額。沙克畢業後分配到西山邊貿公司,但上班不到三個月,就辭職"下海"了。"下海"後他首選投奔馬泥,馬泥雖對他這種"破釜沉舟"式的忠誠很感動,但對沙父三番五次的"囑託"不能不聽,只好將他拒之門外。沙克於是夥同幾個絨販子去內蒙古牧區收絨。初涉此道,他哪裡知道個中"道數"。幾個月後因欠蒙族牧民大宗絨款,沙克被綁到牧區,扣在蒙古包內。對方捎過話來:十天之內帶錢贖人,否則就開始卸他的"零件"。但他的那些絨販子朋友早躲得不見了。就在沙家絕望之時,馬泥聽說了這個消息。聽沙父哭訴後,二話沒說,連夜提了5萬元,獨身開車去了牧區。在答應先押下5萬元,並協助他們通過立案到西山去抓主要涉案人後,沙克被放了出來。蒙古人很佩服馬泥的膽氣,和他交了朋友,彼此喝得爛醉,並成了以後向他繳售原絨的主要客戶。

  沙克從此"賴"定了馬泥。但馬泥好像並不怎麼待見他,只是把他"發"到北京一哥們兒公司裡"實習"。這家公司的老闆是一個正宗的高幹子弟,沙克也弄不清老闆的老爹到底是誰,反正人家老爹的家住在故宮後邊,家裡還有游泳池。這家公司是個"海倒"--就是什麼都倒騰。這麼說吧,就是除了毒品,什麼都幹,連軍火飛機都敢倒騰。沙克那叫開眼了,說心裡話,接到馬泥的電話時他實在是有點不願意回去。北京這兩年的生活經歷使他產生了一種認知和幻覺:人就是要千方百計地跟著"人物"混,混的日子一長,自己也就成了"人物"。

  沙克腦子聰明,又天生一副穆斯林血統的英俊胚子。手腳勤快,眼色非凡,五行八道無一不精,到哪兒都能很快得到老闆的賞識。當然,老闆們最賞識的還是他的嘴巴。沙克的嘴巴號稱"破車",天文地理,三教九流,天南地北,名聞掌故,流行段子,名人趣聞,七葷八素,懂與不懂,他都敢胡說海說;但只要一沾正事,不管是酒前或酒後任何狀態,一個字也別想從他嘴裡掏出來。

  一周以前,新任西山畜產集團代理總經理馬泥到深圳來視察,辦事處上下一片緊張。老闆一共才在深圳呆兩天,沙克根本就"親"不到跟前去。直到老闆臨走的前一天晚上,沙克才有機會被老闆單獨叫到一間茶樓裡呆了一個小時。

  沙克那天從茶樓裡出來時,就變了一個人。

  接下來的日子裡,沙克忙得跟"鑽"一樣。雖然仍然住在辦事處的職工宿舍裡,但他每天都早出晚歸,而且經常酒氣熏天,辦事處的人誰也不知道這小子在搞什麼鬼!

  其實沙克辦的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是接手了一個叫"西盛畜產品有限公司"的空殼公司。這家公司原系西山供銷總社在"南巡"講話後,"跟著瘋子揚土",趁著熱鬧辦的一個"窗口"。幾年來沒做成幾筆業務,年年白花十幾萬塊費用不說,還被騙了不少錢。沙克按圖索驥找上門一談,對方是"瞌睡遇上了枕頭",立刻答應了沙克的全部條件:更換法人;原班人馬一個不要;每年繳納10萬元管理費……

  沙克辦完手續、重新租了寫字樓兼宿舍、添置完各類用品後算算帳,卡上的30萬元還剩下不少。目前,"西盛畜產品公司"就"沙總"一人兼一切職務,他也不知道下面該幹點什麼,就這麼整天"晃"著。

  沙克找了一家比較乾淨的排檔,要了一碗素面,剛要下箸,電話響了。電話裡馬泥劈頭就罵:"你他媽在哪兒鬼混呢?!房間電話沒人聽!"

  沙克"嘿嘿"笑起來。"聽著,今天下午,有位叫歐小芽的女士去辦公室找你。除財務章外,你給她準備全套公司文件和帳號。從今天起,她交代給你的事,你要照辦,但要向我彙報。"沙克全神貫注在聽。"還有,一周後你要去趟北京。噢!你的那個馬仔怎麼還沒有招聘到?趕快!找支筆記一下,要帶到北京的檔和手續……"

  沙克一直聽到對方掛機的"嗡嗡"聲,上身還在緊張地繃著,心卻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當然,規矩他懂,不能問為什麼。但他的直覺告訴他:影響他終生的大事,就要降臨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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