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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他問過小玫瑰。

  小玫瑰說都有,她愛他,也需要他的身體。然後她歡快地說,她丈夫的身體每況愈下,他自己仿佛也感受到了世界末日的逼近,只要清醒著的時間,全部都用來詛咒她。他說自己之所以長這麼胖,都是因為她把中國菜做得太好吃了,她把菜做得好吃不是因為愛他,而是一個陰謀詭計,就是讓他更胖更胖,然後胖得生病死掉好繼承他的遺產。他罵她是臭不要臉的婊子,只要小玫瑰經過他身旁,但凡他夠得著,就一定要打她一下,或者一把抓住她,狠狠地抽她耳光。不過,她已經無所謂了,就當他是頭活不了幾天還能給她好處的畜生得了。癌症用兩年時光消耗掉了他所有的脂肪,他瘦得皮包骨,壓根也沒什麼力氣,根本也打不痛她。但她還是決定,送他去醫院,讓他在醫院裡了此一生。

  馬躍的後背,再一次發冷,畢竟,這個男人是她法律上的丈夫,她兒子的父親……他想勸她不要這麼狠,可又覺得這話從自己嘴裡說出來有點荒誕,小玫瑰也未必聽,就作罷了。

  然後,他思考自己和小玫瑰的關係,他想啊想啊,想起了郝樂意,心頭就凜冽地撕疼了一下。他想抽自己,這時,他突然明白了,當一個男人想起一個女人,想起自己犯了錯可能會傷害她,而想抽自己的時候,那他一定是愛這個女人的。

  是的,他毫不遲疑地承認,他是愛郝樂意的。那麼,他和小玫瑰呢?是有前情基礎的寂寞遊戲。他知道這麼說,很文藝很操蛋,所有不會有結果的文藝范兒感情,其實都是通姦。只是通姦太難聽了,不僅難以取得別人的原諒,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了。所以,才有了所謂的舊愛、所謂的寂寞遊戲這些狗屁說法。

  在回國之前,馬躍用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懺悔自己和小玫瑰的關係。期間,小玫瑰經常來找他,因為她已經把丈夫送到了醫院,為了遺產,她每天會忍著反胃的情緒去醫院看他一會兒,他要求兒子每週來陪他一天,她也答應了。把兒子送去,自己就走了,反正醫院有餐廳,她不能在他身邊待太久,是因為每每看著他,她就會有殺人的衝動。小玫瑰總是和馬躍說,他怎麼還不死啊?他死了咱倆在一起吧。然後她會歷數,「你看,他死了,我們有房子有產業,多好啊。」

  馬躍不吭聲。

  如果她逼馬躍表態,馬躍就會說我已經結婚了。

  小玫瑰就會嗤之以鼻,「你愛她嗎?」好像普天之下,任憑地老天荒,馬躍只愛她一個人一樣,這就是小玫瑰。她一直都這麼自信,只要她想,沒有她得不到的,她從來都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馬躍知道不是,他的世界中心是郝樂意。

  所以,就在他回國的前一周,當小玫瑰來找他,對馬躍來說,那次做愛不過是一場只有他一個人明白的告別儀式。傷感,多少還是有的,他把所有的傷感,都瘋狂地發洩在小玫瑰的身體上,小玫瑰平時看上去是個伶俐得有些凜冽的女子,可在那天中午,她像一片土地。被他耕耘得酥軟酥軟地癱瘓在床上,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了。然後,馬躍去洗澡了,再然後,就是郝樂意在MSN上叫他,躺在床上的小玫瑰聽到了電腦發出的資訊提示音,就起身穿上了衣服,看著在電腦上閃爍不已的MSN,她想到了即將死去的丈夫,想到了她希望馬躍留下來陪她到老,於是,就有些居心不良地按了滑鼠,接受了來自郝樂意的視頻邀請。是的,這麼做的時候,她非常清楚,自己就是居心不良,因為她想重新奪回這個男人。

  可這一幕,恰巧被從衛生間出來的馬躍看見了,他幾乎是撲過來,把她拉到了一邊。馬躍沒發火,是因為視頻已經連接上了,怕被郝樂意看見而隱忍著。

  因為又怕又氣,馬躍一直沒和坐在一邊的小玫瑰說話。小玫瑰顯得訕訕的,自己從冰箱裡找了罐啤酒,慢慢喝著,因為視頻的另一端是伊朵,並不是郝樂意。馬躍也輕鬆了一點,從她手裡拿過啤酒喝了幾口。

  趁伊朵去衛生間,小玫瑰起身告辭,他們吵了兩句,因為小玫瑰很開心地告訴他,她的英國丈夫活不了幾天了,懇求馬躍不要回國了。馬躍的回答卻是斬釘截鐵的不可能,惱怒的小玫瑰拿手包砸了他。

  只是,馬躍不知道這一幕已被郝樂意看在了眼裡。

  馬躍回國的前一天,小玫瑰又來過一次,她苦口婆心,甚至是哀求,求他留下來,馬躍依然說不可能。小玫瑰追問為什麼,他曾經那麼愛她。

  馬躍說是的,是曾經,但不是現在。

  「現在呢?如果你不愛我,你為什麼會電話我,為什麼會和我做愛,還那麼投入?」小玫瑰不相信,她寧肯相信馬躍是個事到臨頭卻怕老婆的膽小鬼。

  馬躍想告訴她,能讓男人衝動的,不只是愛情,還有生理欲望。性欲和食欲一樣,如果說有所區別,那也是一直克制性欲死不了人,而克制食欲能。如果說男人做愛投入就是愛,那麼,那些賣春的女人,該得到多少豐饒的愛呀。但他沒說,如果真說出口他都會覺得自己太猥瑣。

  他只能告訴小玫瑰,他必須回國,因為國內有他的家和他的家人。

  後來,小玫瑰撲上來,撕扯他的衣服,打他耳光,脫掉了他的牛仔褲,想和他做愛,可他內心冷清,沒有欲望。後來,光溜溜的小玫瑰坐在床上嗚嗚地哭了,哭得那麼絕望,那麼淒涼。

  小玫瑰走了以後,馬躍心裡也有點害怕。

  第3節

  這頓剛剛開始的家常接風宴,就這麼僵住了,所有人都愣愣的,只有吃飽了的伊朵,吃著馬躍帶回來的巧克力唱著歌。

  陳安娜說:「馬躍。」

  馬躍低著頭。

  陳安娜說:「我說樂意怎麼這麼反常,你都要回來了,她吭都不吭一聲,好像你是個和她沒關係的人。」是的,陳安娜所瞭解的郝樂意,倔是倔了點,如果她這做婆婆的不昧著良心說話,郝樂意真的是萬里挑一的好媳婦。結婚這麼多年,從沒在錢上和她們以及馬躍計較過,自己大多時候的苛刻,其實也是揀軟柿子捏的欺負人。欺負郝樂意的獨立,知道她不管受多大委屈,都能自己一肩擔下來,絕不會像其他女孩子似的,在婆家受了丁點委屈,就回娘家誇張成冤比竇娥。當然,更重要的是,她也沒有娘家人可以讓她哭鼻子、抹眼淚地告狀。雖說郝多錢夫妻跟她父母差不多,可畢竟是差了些火候,就算可以告狀,郝樂意也不是那種受了點委屈就四處張揚著招徠同情支持的人。這麼想著,陳安娜就歎了口氣。咳,人啊,都勢利,包括她,不也是挑郝樂意這樣的好人欺負嗎?

  所以,現在她一點兒也不怪郝樂意了,甚至有那麼點心疼她,疼她的隱忍。連伊朵都看見了,她能不知道嗎?可她什麼都沒說,既沒給她這婆婆甩臉色,也沒哭天喊地的報冤屈。她看看馬光明說:「你帶伊朵下樓看看,樂意怎麼還沒回來?」

  馬光明大體也猜到了一點眉目,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如果他身邊有個女人,能幹出什麼好事來?他死死地盯著馬躍問:「到底怎麼回事?」

  「馬光明!」陳安娜看了伊朵一眼,「我這不正要問嗎?讓你下去看看樂意你就下去!」

  馬光明知道陳安娜這是不想讓伊朵聽見,只好抱起伊朵,滿腹心事地說:「走,咱下樓看看媽媽回來沒,飯都涼了。」

  陳安娜目送馬光明祖孫倆出門,才威嚴地看著馬躍,「說吧。」

  馬躍囁嚅了一下,沒吭聲。

  陳安娜一拍飯桌,筷子稀裡嘩啦地就掉到了地上,「少給我裝啞巴、扮無辜!」

  因為陳安娜的嚴格教育,馬躍從小到大都不會撒謊,如他想撒謊。陳安娜和郝樂意一眼就能看出來,目光躲閃,不敢抬頭,還磕巴。所以當他低垂著目光說:「沒,什麼事也沒有,就是個朋友……」陳安娜完全拿出了一貫的嚴師訓頑劣學生做派,猛地打斷他,「你看著我的眼睛說!」

  馬躍看著陳安娜,滿臉的偽裝,就像泥石流一樣的瀉掉了,「媽……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會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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