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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陳安娜像獲勝的將軍一樣,鼻孔朝天地掃蕩著郝寶寶的背影,「少教!這房子也是我家的,有志氣你就別來!」

  「我就來!我不來多耽誤您老生氣呀。」郝寶寶回頭,巧笑嫣然地說,「氣氣才健康。」

  郝樂意怕兩人戧起來,好聲好氣地跟陳安娜說,今晚就不在樓下吃了,邊說邊推著郝寶寶上樓。陳安娜沒好氣地說:「樓下也沒你們的筷子、碗!」

  伊朵惦記著陳安娜剛才許諾的鮮奶霜淇淋,撅著小嘴要下樓,可陳安娜只顧得和郝寶寶鬥氣去了,早就把這茬給忘了,見郝樂意姊妹倆上了樓,拉著伊朵就往家回,伊朵急了,嚷著要下樓吃霜淇淋,陳安娜一愣:「馬上要吃飯了,吃什麼霜淇淋?!」

  在陳安娜這兒,所謂的鮮奶霜淇淋不過是個打擊郝寶寶的說辭,她壓根兒就沒打算兌現。因為鮮奶霜淇淋超貴,一個還沒乒乓球大呢,就二十多塊錢。在陳安娜看來,買著吃的人不是瘋子就是有錢沒地花的燒包。

  刹那間伊朵就滿眼的眼淚花子,掙開了陳安娜的手,脆生生地道:「奶奶說話不算話!不是好奶奶!」說著噌噌地躥到樓上。

  站在門口的陳安娜,只剩了翻白眼兒的份!

  第4節

  三天后,郝樂意陪郝寶寶去醫院。還好,醫生說孕囊脫落得很乾淨,半個月後再來複查一次就行了。期間,賈秋芬打過幾個電話,問要不要過來幫忙。郝樂意說真不用,伊朵和郝寶寶玩得可開心了,再說這邊安靜,白天伊朵去幼稚園了,正好讓郝寶寶複習功課。

  說到郝寶寶的功課,自然又聊到了考研,賈秋芬欲言又止地叫了聲樂意。郝樂意忙岔開了話題,郝多錢夫妻整天在啤酒屋裡忙得雲山霧罩的,好像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麼樣子。可對郝寶寶,賈秋芬比誰都有數,根本就不是考研的料,可她要考,他們也還支持,不過是為了遮醜。要不然一大姑娘家,大學畢業都兩年了,閑在家吃閒飯,還不讓街坊鄰居們笑話啊?所以,她說考研就考研吧,也算為她的遊手好閒找個說辭。不是她不務正業,是這孩子還有更遠大的追求,比如考研,這和馬躍熱衷於考證沒什麼區別,看上去滿有追求,其實全是障眼法。

  考研總也有個考完的時候,總不能一輩子考不上一輩子都在考,郝樂意和賈秋芬說考完這一年,如果還不行,還是讓郝寶寶上班吧。怕吃苦就找個輕鬆點的,老這麼晃悠下去,怕是非剩家裡不可。

  人是種矛盾體動物,看著媒體上一天到晚地吆喝著「剩女」,好像「剩女」很恥辱似的,郝樂意就想起了錢鐘書他老人家的那句話:城外的想進去,城裡的想出來。婚姻真沒想像的那麼好。結婚以前,她天真地以為,婚姻是愛情的天堂,一旦結了婚,就幸福甜蜜。日久天長,等結了婚,她才明白,婚姻不過就是種男女相互看著順眼了,搭在一起過的日子。說白了,婚姻就是一種生活方式而已,它不是幸福生活的更高段位。

  心灰意冷的時候,她曾想過,婚後不幸福還不如單身呢,單身雖然難免會有悽楚感,可至少單身還有著無限的希望可能。你總會忍不住幻想,往前再走幾步,就會遇到一個心儀的、能給你幸福溫暖的人,雖然99%的情況下這種希望會落空,但也總比憋在死氣沉沉的婚姻裡好吧?婚姻一旦不幸福,尤其是生了孩子之後的不幸福,對於女人而言,基本上就剩絕望了,除了事業,失去了所有改良人生的可能。所以,每當看到那些在媒體上頻頻露面的女強人,郝樂意對她們的敬佩也就電光火花的那麼一瞬間,因為她會想到,這一定又是一個被婚姻逼得離家出走到事業裡的女人。甚至每每看到幸福模樣的夫妻,她也開始懷疑其幸福的真實度。譬如說,她曾經和全國人民一樣,認為錢鐘書和楊絳是無比幸福默契的一對,可自從她在報紙上看了《圍城》裡那句著名的「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裡的人想出來」原本是楊絳說的之後,她就困惑了。婚姻幸福的女人,基本都帶著一臉幸福的傻氣,不可能說出這麼精闢的話。

  到底誰的婚姻更幸福?怕都是春江水暖鴨先知吧?婚姻就是春江的水,婚姻中的男女就是江水裡冷暖自知的鴨子。

  可儘管如此,她還是希望郝寶寶能嫁出去,嫁得好一些,因為郝多錢夫妻,和千千萬萬的城市底層百姓一樣,此生所有的願景,和祖國強盛、實現遠大抱負都已完全脫離了關係。他們像工蟻一樣忙碌著,不過是為了兒女,兒女是否幸福快樂就是他們的陰晴表。如果郝寶寶嫁不掉或嫁不好,對他們來說,剩餘的人生歲月也隨之全部淪陷。

  所以,她,作為承受了郝多錢夫妻多年恩惠的侄女,也一定要幫他們把該操的心操到了。這會兒的郝樂意覺得,人在思考的時候,是有一定的神性光芒的,不思考的時候就回歸了凡俗的動物本性。每個人的一生,都是神性與動物性犬齒相錯的一生。所以,儘管她認為作為女人的人生意義,除了和男人結婚生孩子之外還有更多或許更好的選擇。可在此刻,她毫不免俗,像個街道大媽一樣,開始為郝寶寶的婚姻大事操心,誰說街道大媽們短視庸俗?那些俗得不能再俗的人生經驗就是她們的戰利品,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被證明是真理,而且顛撲不破,是最具可操作性的婦女實用指南,那全是她們一跟頭一跤地從生活這魔鬼手裡搶來的。

  郝樂意寬慰賈秋芬,不用為郝寶寶擔心,他們這一茬孩子就這樣,郝寶寶已經算好的了,至少沒給她作下收拾不了的禍。這麼說的時候,她羞愧得都想抽自己一巴掌,覺得自己是夥同郝寶寶欺負賈秋芬這老實人。

  賈秋芬又問馬躍什麼時候回來,郝樂意一愣,她居然把這茬忘了,在心裡默默想了想,說後天。賈秋芬挺高興的,說馬躍拿著研究生文憑了,還是國外的,肯定好使,肯定能找個好活,然後微微歎息說,也該找個好活讓你歇歇了。郝樂意笑著嗯了一聲,至於馬躍回來會怎麼樣,她很少想,不是不關心,有陳安娜在,她想了也沒用。賈秋芬說等馬躍回來那天,就讓郝寶寶回來。郝樂意明白她的意思,遂打著哈哈說肯定的。

  因為要照顧郝寶寶,一連幾天郝樂意都沒下樓吃飯,這讓陳安娜很不爽,覺得郝樂意相當於用這種姿態告訴她,在和郝寶寶的較量中,她輸了。

  她每天在家嘮叨,吃飯的時候,常常用筷子對著天花板比畫,嘴裡說著狠話,好像手裡拿著的不是筷子,而是長矛,它能出神入化地於無形中戳穿了天花板,在郝寶寶屁股上戳一個巨大的窟窿,然後在郝寶寶鬼哭狼嚎的慘叫中悄無聲息地收回來,怡然而樂。是的,她只想在她屁股上戳個窟窿,教訓教訓她,讓她出出洋相。

  每每這樣的時候,馬光明總是乜斜著她,一聲不吭,嘴唇微微地張著,牙齒一下一下地上下切合。馬光明吃飯慢,是陳安娜和他吵架的原因之一,陳安娜總說這吃飯呢,不是牛反芻。

  陳安娜雖然是城裡人,可她下過鄉,所以,知道牛反芻的樣子。對於牛來說,吃東西就是草草裝進去,等大半天之後,才會把囫圇吞進胃裡的草反芻回嘴裡,慢悠悠地嚼碎了,再吞回去,像悠閒的老人在冬天的牆根下曬著太陽嗑瓜子。

  馬光明吃飯慢是因為喜歡喝兩口,尤其是馬躍去了英國之後,和陳安娜說兩句就戧,還不如慢悠悠地喝酒看電視,可陳安娜想早點把飯菜收拾起來,不然,家裡到處都是飯菜味,倒不是多難聞,而是這味彌漫的時間長了,會熏到衣服上。作為職業女性,走到哪兒身上都帶著一股飯菜味,陳安娜覺得很不雅,只好用香水去遮。可飯菜味頑固得很,就算灑一瓶香水都蓋不住,她認為這非常損害自己作為一個職業女性的形象,所以,每每看到馬光明留戀於飯桌,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一氣就罵,可罵有什麼用?馬光明喝得雲山霧罩的,通紅的小眼一眯。說,老子喝的不是酒,是寂寞。

  第5節

  收拾好行李去飛機場之前,馬躍上了一會兒網,想和郝樂意說自己這就整裝待發了,可郝樂意沒在MSN上,倒是郝寶寶在,就問了她一句:「寶寶,你姐最近忙什麼呢?怎麼沒見她上網。」

  在郝樂意家待著的這一個周,郝寶寶無聊得很,不是上網就是看電視,見馬躍找她說話,開心地要命,順嘴說我姐忙著呢,然後就問馬躍回來給她帶什麼好禮物。

  馬躍有點不好意思,雖然陳安娜和郝樂意都往他卡上打錢,可他不好意思多花,畢竟二十九歲了,繼續啃老,良心上過不去。所以,能省就儘量省著點。這次回國帶的禮物,也都是象徵性的,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就隨口說了句等回去你就知道了。可在郝寶寶那兒,國外就是天堂,去溜達一圈,一分錢不花都能撿回好多寶貝,就追著問到底是什麼,她都等不及了,馬躍只好說是項鍊。郝寶寶就誇張地哇個不停,非讓他拿出來給她視頻一眼,馬躍藉口網路不好,窘迫地下了線,因為那條項鍊不過是工藝品,不值幾個錢。

  到了機場,他又上了一下MSN,郝樂意還是不在,馬躍就更納悶了。按說,郝樂意應該比他還興奮的。半個月前,她還舉著一本檯曆,指著一些畫了圈圈的日期說,現在她把這些畫了紅圈的日子,當成敵人消滅,等把它們消滅完了,他也就回來了。

  眼瞅著他都回來了,她怎麼影都不見了?他給郝樂意發了個短信,問她幹嗎呢?郝樂意就回了一個字:忙。

  其實,郝樂意不上網是不想看見馬躍,一看見他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那種無法質證的胡思亂想太折磨人了。

  她一直在糾結的是等馬躍回來,要不要當面質問他?那個掄了他一手包的女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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