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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關於藥物流產會長肉,是郝樂意瞎編了嚇唬她的,因為知道她愛臭美,沒承想她還整出一套流產可以減肥的歪理論來,「你也打算這麼幹?」

  郝寶寶忙表示自己沒那麼蠢,她一大學同學用這辦法減肥,結果,感染了,落下了嚴重的婦科病。

  姐倆雞一嘴鴨一嘴地正絮叨著,就聽護士喊:「郝樂意。」

  郝寶寶推了推郝樂意。郝樂意瞪她一眼說:「推我幹嗎?該你了。」

  郝寶寶這才恍然了,笑了一下,往門診跑去。

  然後是尿檢,做B超,郝寶寶果然懷孕了,要麼選擇四十五天之後刮宮,要麼是藥物流產,郝寶寶忙不迭地搶著說藥物流產。

  醫生說怎麼跟搶糖豆似的,給開了藥,囑咐郝寶寶這兩天哪兒也不能去,吃了藥就上床躺著,最後一片藥要到醫院來吃,做臨床觀察。郝樂意知道,郝寶寶吃藥的這三天,絕對不能回家。活蹦亂跳的一個人突然躺在床上不下來了,賈秋芬肯定會覺得奇怪,要問東問西,就郝寶寶在父母跟前撒嬌慣了的性格,搞不好就會露出破綻,再說雖然藥物流產相比刮宮的痛苦小,但對身體的傷害卻不一定少。所以,雖然生氣,郝樂意還是想把她留在家裡好好調養幾天。

  領了藥,郝樂意就給賈秋芬打了個電話,說這幾天真巧,她忙公婆也忙,晚上沒人照顧伊朵,就想讓郝寶寶幫幾天忙。賈秋芬唯恐嬌生慣養的郝寶寶不僅帶不好伊朵,不和伊朵一塊給她把屋頂戳下來就不錯了,一個勁兒地毛遂自薦,要親自出馬。

  郝樂意暗暗叫苦,心想,我的親嬸嬸啊,您現在千萬別這麼慈祥,狠著點吧。嘴上忙說不用,讓她在家安心照料啤酒屋,伊朵喜歡郝寶寶,她倆能玩到一塊兒去,讓她不用操心。

  給郝寶寶請下假,又叮囑她在家待著,儘量不要到六樓去。如果陳安娜到閣樓來,就說是過來複習准考研的,因為家裡開啤酒屋太吵沒法學習。

  郝寶寶撅著嘴嗯了一聲。在她心裡,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陳安娜更好玩的人了。從郝樂意和馬躍談戀愛結婚到現在,她和陳安娜,是見一次吵一次,哪一次都把陳安娜殺個落花流水。因為她反應快,嘴巴淩厲,最重要的是她既沒賈秋芬那麼多顧慮又沒郝樂意身為晚輩的謙讓,一旦開了吵,她就跟顛馬勺的師傅一樣,甩開膀子咣咣就幹上了。在她眼裡,陳安娜就是夏天夜裡的蚊子,如果你善良,它不僅叮得你渾身是包,叮飽了它還要嗡嗡著煩人,不如上去一巴掌拍扁了清淨。

  把郝寶寶送回家,看著她吃了藥,就快到下班時間了,如果不是還要接伊朵,郝樂意都不想回去了。因為藥一吃下肚,郝寶寶就一副活不成了的可憐樣。

  第3節

  大半天不在,幼稚園攢了不少事情,好在都是雞毛蒜皮。郝樂意處理完了就想趕緊回家。雖然知道郝寶寶吃了藥,也就是肚子不舒服,可心裡還是不踏實,尤其擔心陳安娜聽到閣樓上有動靜跑上去看,只要她和郝寶寶一碰面,一場惡戰是少不了的。於是,她接了伊朵就一溜小跑地往停車場跑,都快把伊朵拎起來了,伊朵不高興,讓她慢一點,郝樂意邊跑邊問她想不想見小姨?

  伊朵脆生生地說想。郝樂意就說小姨在家等著伊朵呢。

  伊朵開心得要命,撇著小腳丫跟在郝樂意身後跑,半路又停車買了只土雞,打算燉給郝寶寶補身子。

  到了樓下,剛把車停好就聽伊朵尖叫了一聲小姨,噌地就躥了出去,郝樂意應聲抬頭,就見郝寶寶蒼白著臉,拎著裝了兩盒冰激淩的塑膠袋從一旁的小超市出來。一想到郝寶寶的肚子或許正翻江倒海地疼著,卻還惦記著買冰激淩哄伊朵開心,郝樂意的心一暖然後又是一揪。伊朵像一枚有力的小炮彈,一下子撞進了郝寶寶的懷裡,郝寶寶趔趄了一下,抱著伊朵的小腦袋齜牙咧嘴地問她:「想沒想小姨呀?」眼淚就滾了下來。

  郝樂意知道肯定是伊朵撞疼她了,忙把伊朵從她懷裡拽出來,嗔怪地道:「不在家待著,你下來幹嗎?」

  郝寶寶咧嘴笑,說想伊朵了。

  郝樂意拎起大包小包,三個人一起上樓,到了六樓,伊朵習慣性地邊喊著奶奶邊拍門,郝樂意忙拉了她一把說:「小姨來了,不去奶奶家吃飯了。」

  正說著,陳安娜家的門大大地開了,陳安娜擎著老花鏡喊了一聲伊朵,才發現上樓的不只郝樂意母女,目光在郝寶寶身上停了大約三兩秒就移開了,好像她是空氣,或壓根不存在,因為當年被郝多錢甩打著烤肉扡子給逼出來,陳安娜就發過誓,就算郝多錢是郝樂意唯一的娘家人也沒用。就郝多錢這號地痞流氓,這輩子她決不和他搭半句腔,包括他的家人。不僅如此,只要郝樂意提到郝多錢家的人或事,陳安娜永遠像是冷不丁之間被蠍子蜇了一下,神經質地喊出一連串的「打住」。

  一開始,郝寶寶對陳安娜沒什麼敵意,還經常跑來找郝樂意玩,偶爾碰上陳安娜,也很講文明禮貌的。可每次陳安娜都是一臉矜持的高傲,活像歐洲十七八世紀的貴夫人,懶得答理一個下賤的卻要努力討她歡心的奴隸。郝樂意生怕郝寶寶一氣之下,回家告訴父母,又整出一場戰爭來,只好裝糊塗,能和兩句稀泥就和兩句。實在和不了,就找藉口拉郝寶寶上街,躲開陳安娜機槍掃射一樣的威武目光。可郝寶寶又不傻,時間一長,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敢情陳安娜還帶株連九族的啊。她可不是郝樂意,有的是膽量,反正惡氣出完,她拔腿就走,用不著擔心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尷尬。而且,幾場架幹下來,她就摸著陳安娜的脾氣了,別看她年齡大了,可口才好,反應也不輸給年輕人,所以吵架這營生,她不僅不怕,還是拿手好戲。因為做老師的,被學生和家長們尊敬慣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不被尊重。捏著她七寸之後,郝寶寶再遇上陳安娜,既不吵也不連諷帶刺,而是拿她當空氣,好像現場根本就沒陳安娜這個人。

  可陳安娜是誰?她可以對瞧不起的任何人使用無視,但別人不能無視她,否則就是少教。在學校,她是人人愛戴的陳校長,在家,她是一聲令下,馬光明和馬躍只有喘氣沒有說不的權利的陳安娜女皇。至於郝樂意,就更不在話下,允許她進馬家門就是她的榮幸了,還有什麼好唧歪的?郝寶寶有什麼了不起?末流大學畢業,連工作都找不到的寄生蟲!所以,犯不上給她好臉,每每見她在,陳安娜就會大著嗓門說:「不要隨便什麼人都往家招,伊朵好好的一孩子,別給帶出一身小市民氣來。」

  郝寶寶也不吭聲,知道陳安娜最喜歡看的小說是老舍的《四世同堂》,經常拿著小說裡的人物往周圍人身上扣,顯擺自己是個讀書人,所以,每每郝寶寶打算對陳安娜不客氣,就會拖長了腔調說「大——赤——包——」然後用鼻子哼著流行歌,啥話也不肯再多說半句。

  《四世同堂》是陳安娜最喜歡的小說,逢跟人談文學藝術,必談《四世同堂》。郝寶寶背後裡和郝樂意說,陳安娜有倆兒子,馬躍和《四世同堂》,雖然《四世同堂》不是陳安娜寫的,可就她熟讀和賣弄這小說顯擺自己的勁頭,完全可以和她顯擺馬躍這個牛B兒子的勁頭相媲美。

  一開始,陳安娜還以為郝寶寶動輒就拉長了強調說「大赤包」,是為了炫耀自己的文學修養。可聽的次數多了,就聽出諷刺來了,知道她這是拿「大赤包」影射自己呢,這麼一想,就火冒三丈。「大赤包」是什麼玩意啊,為了在街坊鄰居間擺范兒,做夢都想當漢奸。就覺得一股怒氣都快把腦門蓋兒給頂翻了,恨不能沖上去抽她大嘴巴子,卻又不能,因為人家也沒擺明瞭說她就是「大赤包」啊。這世界上,有搶金子搶銀子的,她總不能搶罵吧?

  可這口惡氣她咽不下,想來想去,就想出一招來:下次,郝寶寶再沖她皮笑肉不笑地說大赤包的時候,她就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郝寶寶:「喲,寶寶,我還奇了怪了,我說你怎麼老是念叨著『大赤包』呢……」

  說著,故意拖著長腔賣關子,不說了。

  郝寶寶不知是計就上趕著說:「怎麼?您這才醒過神來呀?」

  「可不,人老了,反應遲鈍。」說著依然一臉笑眯眯,「敢情你也知道自己很像招娣姑娘啊,『大赤包』是招娣媽,能不念叨嗎。」說完,陳安娜就一臉勝利的驕傲,鏗鏘走開。

  郝寶寶就像只被打敗了卻不想認輸的小公雞,要不是郝樂意拉著,她一定會豁出命來也要衝上去一搏。

  現在,這對活寶,又冤家路窄了,相遇在樓梯上。

  陳安娜做好了應戰準備,可郝寶寶今天沒心情和她廝殺,這讓她有點兒悻悻的。像是熱火朝天地掏槍上膛了,一揚手發現對手沒了,一腔熱血沒地灑的感覺很不爽,所以,她沉著嗓子說:「伊朵,過來。」

  伊朵往郝寶寶身後閃了一下,忽閃著大眼睛說,小姨買了冰激淩,她要回家吃。

  陳安娜這才看見郝寶寶拎著兩盒霜淇淋,突然地,胸腔裡那杆已上了膛的槍,又找到了瞄準點,就哼了一聲:「咱不吃人造奶油做的霜淇淋,奶奶領你買鮮奶霜淇淋去。」說著,上了兩個樓梯臺階,一把拽過伊朵,瞪著郝樂意,「樂意,我和你說多少遍了?不要給孩子吃這種垃圾零食!」

  郝樂意不想擴大矛盾,說知道了,沖郝寶寶遞了個眼色,意思是沉住氣,別吵。郝寶寶氣得要命,要不是小腹有點隱隱作疼,她會一秒也不耽誤地放馬過去,和陳安娜大幹一場。可今天真的不行,或許是藥物作用,她總覺得有點心慌,遂狠狠挖了陳安娜一眼,獨自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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