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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她在憤怒和原諒之間彷徨,試圖讓自己站在人性的角度上,寬恕馬躍,寬恕他是個荷爾蒙分泌正旺盛的雄性動物,是在內分泌的迫使下沒管住自己。這還真像一個作家說的,不管時代怎麼變遷,你都休想讓男人徹底根除骨子裡的動物性。人本來就是動物的一種,不能因為自己叫人就不承認自己是動物了。可人類是有文明思想有道德的呀,人類不斷地學習不斷地自我提高,不就是為了超越作為動物性的那一部分,向著神聖的神性進化嗎?

  那些被交口稱讚的「高尚人」,不都是克服動物性克服得比較好,更接近於神性的嗎?她為什麼要像原諒一隻上街看見母狗就要飛奔過去的公狗一樣的原諒馬躍呢?她都不能原諒自己,因為管不住動物性氾濫的男人是她的丈夫。男人是種特容易得寸進尺的動物,得到了原諒他們回報的不是感恩,而是在上次犯的錯誤上更進一步,因為你原諒了他上次的錯誤,在他的理解裡就是得到了默許,下一次,他會在上次錯了一寸的基礎上再錯上一尺……

  對,決不原諒。

  郝樂意是這麼下決心的,一整天心亂如麻,甚至想在MSN上暴斥他一頓。就在這時郝寶寶出事了。

  第2節

  因為馬躍的出軌嫌疑,郝樂意憤怒得頭疼,中午,正打算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眯一會兒,郝寶寶來了,連門也不敲,推門進來,哭喪著臉。郝樂意沒在意,郝寶寶來找她,十次有九次是這副表情,通常只有兩個原因:看好了一件衣服或其他什麼東西,跟郝多錢沒要出錢來;再要麼是砍價把老闆砍惱了。總之,郝樂意是她這兩種困境的救星。

  「怎麼了?」郝樂意把腿蜷了一下,騰出一塊地方讓郝寶寶坐。

  郝寶寶低著頭,劈裡啪啦地掉眼淚。

  可今天,郝樂意真是一點心情都沒有,懶洋洋地指了指椅子上的背包,需要多少錢讓她自己拿。可郝寶寶不動。

  郝樂意覺得反常,「寶寶,你這是怎麼了?」

  郝寶寶淚眼婆娑地看著她,那雙眼,仿佛已不是眼睛,而是裝黃豆的袋子上破了倆洞,不聽管教的眼淚黃豆一樣爭著搶著往外跑。

  本就心情不好的郝樂意真急了,讓她有什麼事快說。

  郝寶寶的聲音小得好像在嗓子眼裡不敢往外吐:「姐,我可能懷孕了。」

  簡直是晴天霹靂。郝樂意像被電了一樣,一個骨碌就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寶寶,你……你說什麼?你給我再說一遍。」

  「我懷孕了。」

  「你……」郝樂意想問你男朋友呢?但她知道郝寶寶沒男朋友,那麼,這孩子是誰的?她問:「誰的?」

  郝寶寶可憐巴巴地看著她說:「你不罵我吧?」

  「不罵你?」郝樂意真火了,嗓門扯得跟潑婦一樣,「我憑什麼不罵你?」說著上上下下地打量郝寶寶,超級低腰的牛仔褲,往那兒一坐,幾乎露出半個屁股。郝樂意就手拎了一下她一彎腰就能露出半個酥胸的V字領開衫,「寶寶,自己照鏡子看看去,你像個什麼樣子?除了游泳運動員,是個人就穿得比你多!咱家窮得買不起料子還是怎麼的?」

  郝寶寶還是低著頭哭。

  「到底怎麼回事?」郝樂意咆哮著,從裡面關上門,「他是誰?」

  「誰也不是……」郝寶寶小聲說。

  郝樂意就更火了,以為郝寶寶記吃不記打地又和一個已婚男人好上了,都鬧成這樣了還替他保密呢,遂往椅子上一坐說:「既然你這麼愛他,出了事,你找他行了,別找我。」

  郝寶寶哇地就哭出了聲,說她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是在酒吧認識的。據說是某大學教授,一來二去就熟了,說她考研的時候能幫上忙。

  「前提條件是和他上床,對不對?」

  郝寶寶一翻白眼說:「我喜歡他。」

  「你喜歡他?寶寶,到教授這級別,至少也要三十幾歲吧?他三十幾歲的男人沒結婚?」

  「他說他離了。」郝寶寶說。

  「既然離了就更好說了。」郝樂意起身,「走。」

  「幹嗎?」

  「找他談談,你都懷孕了,婚禮的事,趕緊操持啊。」

  郝寶寶這才說了實話,她去找過了,那大學根本就沒這個人,他是個騙子。

  郝樂意頓時七竅生煙,問她打算怎麼辦?這會兒,倒輪到郝寶寶意外了,她說還能怎麼辦,肯定是打掉,又巴結兮兮地小聲說,不敢跟父母要錢。

  其他的不消說郝樂意也明白了,更明白這事拖不得,拖一天孩子就在郝寶寶肚子裡長一天,時間越長越難處理。所以,氣歸氣,還是抓起車鑰匙瞪了郝寶寶一眼:「走啊!」

  一路上,她懶得看郝寶寶,郝寶寶一副「我告訴你了,我的任務就完成了」的沒心沒肺嘴臉,吧嗒吧嗒地嚼著口香糖。要不是看在她是賈秋芬女兒的份上,郝樂意都想一腳把她踹下去。

  到了醫院,去視窗掛號的時候,郝樂意才發現,讓郝寶寶給氣得只拿了個小手包就出來了,手包裡只有一張交通卡和一張醫保卡,反正醫保卡上的錢是歸自己支配的,就要了張病歷,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郝寶寶有點莫名其妙,小聲問,幹嗎填她的名字。

  郝樂意白了她一眼,沒吭聲,三下兩下把號掛好了,拉著她邊往婦科門診去邊說:「填你的名字能用我的醫保卡?」

  看著在婦科門診外排隊的人,郝樂意心裡就很不是滋味。在郝寶寶前面一共排了四個人,一個中年女人三個年輕姑娘。中年女人神態自若,不時拿剔骨刀一樣的眼神剜三個姑娘。姑娘們看上去互不相識,比較成熟的那個,二十四五歲的樣子,不停地收發短信,頭埋得很低,給人看到的,只有覆蓋著濃密頭髮的頭頂。她在哭,因為她腳下的地板上,有一小攤透明的液體,還在不停地擴大;另外兩個年輕的女孩,一個邊溜達邊用手機罵男朋友,讓他快點滾過來,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另一個在玩手機遊戲,一臉未經世事的玩世不恭。郝樂意看得難過,讓郝寶寶到門口等,如果遇到熟人,就說陪她一起來的,等輪到了再喊她過來。

  郝寶寶膽怯地看了門診一眼:「姐,會不會很疼?」

  郝樂意沒好氣地說:「希望很疼,讓你長長記性!」

  郝寶寶驚恐地看著她,開始流淚。雖然沒生在大富之家,可在郝多錢富養女兒的理論支持下,郝寶寶的吃穿用,基本都屬於特供級別,不要說挨打了,除了因為學習成績不好被老師批過幾次,連大聲呵斥都沒挨過。而且,所有批評過她的老師,郝多錢都去找他們報過仇了。久而久之,不僅教郝寶寶的老師,連學校裡最有名的刺頭兒都不敢惹她,因為誰都知道她的老爸是郝多錢,比黑白雙煞加起來都凶。

  郝樂意本想安慰安慰她,不用怕,手術有無疼的,可還是沒說。不是怕無疼的多花錢,而是無疼的給郝寶寶長不了記性,郝寶寶之所以能做到懷了孕連孩子他爸都找不到的份上,就是因為虧吃少了。

  什麼女孩子要富養?眼前的郝寶寶就是富養女兒的下場:不知世事艱險,唯我獨尊,雖然窮養的姑娘有給個冰激淩就被騙走的危險,可富養的姑娘不稀罕冰激淩,因為從小到大沒缺著過,男人想釣她們,就幾句好話的事兒。

  見站在走廊拐角的郝寶寶嚇得像只鵪鶉一樣,大氣兒不敢出,郝樂意於心不忍,也擔心會把她嚇跑,就問了她的月經週期。默算了一下,謝天謝地,才四十三天,應該可以藥物流產,便和她說了。

  郝寶寶這才松了口氣,她同學有做過藥物流產的,就跟來大姨媽差不多,不痛。

  她說的這番話郝樂意給氣得,「別高興太早了,藥物流產也有副作用,容易發胖,還容易流不乾淨。這樣的話,還要手術清宮,比單純做流產還疼。」

  「姐,放心吧,我運氣沒那麼爛。」不過也有點擔心,「可我也沒見我同學發胖啊,她們有的人為了減肥,還特意懷孕流產呢,據說流產以後去爬山或跑步,減肥特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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