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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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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朵在馬桶上丟蕩著兩條小胖腿,認真地沖她點頭說:「媽媽,伊朵想拉便便,臭臭的,你給伊朵關門。」 郝樂意強顏歡笑地翹了一下嘴角,關上衛生間門。雖然恨著,可那種無比想目睹賊作案的好奇心,促使她走到了書房門口。 視頻框內已經沒人了,只能看見半扇古老的歐式房門,床的一角,還有掛在門口衣架上的衣服。是的,沒錯,有件淺粉色的女式風衣。房子是馬躍租的,房東是一對華裔夫妻,20世紀90年代去了英國,靠辛勤勞作從英國人手裡掙了點銀子,買了一棟老房,他們把樓上房間分別出租,自己住樓下。 突然,她看見一個女人,走到門邊,穿上外套,然後她看見了馬躍的半個身子,再然後,她看見女人憤怒地掄起手包,朝馬躍身上砸去,再然後,摔門而去,剩下馬躍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再然後,馬躍看著對話方塊,也就是說,馬躍在看視頻這端有沒有人。他跑過來,面部幾乎堵在視頻上,有些膽怯卻又試探地說:「伊朵,伊朵!」 見沒人應聲,馬躍似乎松了口氣,一屁股坐下來,對著鏡頭若有所思的樣子。 郝樂意知道了,他剛才叫伊朵,是怕剛才這一幕被她或伊朵看見,喊伊朵是試探虛實。 衛生間傳來了抽水馬桶的轟鳴,郝樂意忙躡手躡腳地回到客廳,看見伊朵從衛生間跑出來,進了書房,然後又傳來她奶聲奶氣和馬躍聊天的聲音。而郝樂意滿腦子都是:為什麼?我當初是哪根筋搭錯了,跟這麼個男人結了婚? 僅僅是因為他又帥又一副流落民間的落魄王子德行?不是的,那是因為她太嚮往家的溫暖了。三歲喪父,十五歲喪母,雖然叔叔嬸嬸待她不錯,可她不是那種輕易就把人生搭靠在別人身上的人。那麼多年,她看似堅強,可在多少個失眠的夜裡,她覺得自己就是在茫茫原野上號哭著尋找溫暖的孩子。她一直找啊找啊,都快凍壞了,馬躍出現了,他張開真誠而溫暖的懷抱,是多麼的誘人啊。所以,她這個患了溫暖饑渴症的傻姑娘,毫不猶豫地一腦袋就紮了進去……然後愛他愛他瘋狂地愛他。 那些愛是真的嗎?郝樂意茫然了。還有,當初馬躍是真的愛她嗎?如果愛他怎麼會忍心讓她一個人打拼支撐家?怎麼會有今天晚上她看到的這一幕?婚後這幾年,不管馬躍多讓人失望,可她從沒想過和他決裂,可她萬沒想到,就她這樣一個女人,就馬躍這樣一個男人,他居然昧得下良心辜負她! 當初的愛,多他媽的脆弱啊,說白了不過是場荷爾蒙發作就是了。荷爾蒙發作的時候,自己個兒把自己個兒毀透了還美滋滋地叫喚呢。在這個優秀女人寧肯把自己剩在閨房的年代,她郝樂意二十二歲結婚二十三歲就生孩子做了媽媽,簡直是蠢透了,蠢得她狠狠抽了自己兩巴掌,打得自己兩頰火辣辣地疼,眼淚汪汪地抱著沙發上的靠枕抵住了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在心裡恨恨地說:郝樂意,你自認倒楣吧,你咎由自取,當初陳安娜那麼攔都沒攔住你的犯賤,現如今,想懺悔你都找不到下跪的廟門!甚至都找不到一個妥實的人傾訴。跟賈秋芬說,只有惹她抹眼淚的份兒,和郝多錢說,他能幹什麼?大不了就是等馬躍回來,扇他倆大耳刮子吧?和郝寶寶說,她肯定又會說既然嫁什麼男人都是嫁、嫁什麼男人都有被辜負的危險,那就一定要嫁個錢多的、讓自己舒服的,然後抨擊她當初不該看上馬躍這個又窮又沒本事的貨色。這些話她以前就說過,而現在的事實是,馬躍在前兩大罪狀後,又增加了一大罪狀:對婚姻不老實。 若一個男人的窮不可怕,沒本事也可以體諒,再加上不老實的話,就是十惡不赦了。 現在的郝樂意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卻又怕嚇著伊朵,忍著不哭。但如果憋到天亮,她非得哇的一聲,大口狂吐鮮血不可,遂打算把伊朵送到樓下,她要把腦袋紮在被子裡,痛快地大哭一場。 她進了書房,對視頻框裡的馬躍連看都不看地說:「伊朵,下樓睡覺了。」 伊朵一扭身子,說要在樓上睡。 郝樂意抱起她說:「伊朵乖,媽媽今天晚上有好幾個課件要做,你在的話,會影響媽媽的。」 「可我還要和爸爸說話。」說著,伊朵從她懷裡掙扎下來,「爸爸說,爸爸想伊朵,要和伊朵說好多好多話!」 看著伊朵生氣的小樣,郝樂意心裡酸酸的。馬躍大約也看見郝樂意了,暖暖地喊了她一聲。一年多來,雖然他們天各一方,但因為通信的便捷,並沒有很強烈的距離感。馬躍單身一人在倫敦,郝樂意也從沒擔心過,也是因為這,晚上回家,她總是習慣性地打開視頻,也不是特意要聊天,有話就說兩句,沒話說的時候就各忙各的。因為郝樂意下班的時間,正好是倫敦的中午,等馬躍下午該上課了,郝樂意也該收拾收拾睡覺了。有時候,馬躍還會厚著臉皮要和她做愛,郝樂意不好意思,馬躍就故意說他都快成神經病了,為了防患於未然,她也應該主動給他看。被他央告得沒轍,郝樂意也會裸給他看,可馬躍又得寸進尺地要和她視頻做愛。其實,也就是相互看著彼此的身體說著瘋話,郝樂意每次都被他的瘋話說得臉上火辣辣的發燒,但還是願意滿足他。馬躍問她是不是也得到了滿足,她實事求是地說部分滿足,她更喜歡和真人做愛。馬躍就壞笑,說只有這樣,她才能知道他這老公的重要性。郝樂意問他滿足嗎?他說滿足,□□比□□累多了……但□□的好處是有挑戰性,有回應,□□雖然輕鬆但樂趣也少多了……這一年多,他們的夫妻生活就是靠網路傳遞加上幻想來完成。雖然效果上差強人意,但郝樂意覺得,就他隔著網路對自己的這份熱乎勁,似乎不太會有外遇的可能。所以,儘管同事和郝寶寶都打趣她要小心,要適當地突擊查崗,她都不以為然,其一是去一趟英國成本太高;其二是她從不懷疑馬躍對她的愛,更是自信地認為,馬躍對性的需要,她一點也不耽誤地滿足過了。 可現在,事實給了她當頭一棒。 郝樂意不想在孩子面前表現出和馬躍怎麼著了,就用鼻子嗯了一聲,讓他和伊朵說再見。馬躍說了,又在視頻那端送飛吻,郝樂意假裝沒看見,抬手就把視頻關了,結果伊朵哭了,因為她的飛吻還沒送出去。 郝樂意說改天再送,抱著她下樓,馬光明顯得有些意外,郝樂意解釋說剛想起來,今晚她還要做課件,騰不出手來照顧伊朵,只好把她送下來了。說著,把嘟嘟囔囔地抹著眼淚的伊朵遞給馬光明,發現他嘴裡咬了一根爛嘰嘰的牙籤,再看陳安娜盯著馬光明,氣勢洶洶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又吵架了。和陳安娜打嘴架,馬光明從來就沒贏過,因為他嘴笨,他唯一的反擊就是咬牙簽。不管陳安娜怎麼咄咄逼人怎麼咆哮,他就咬著一根牙籤,往死裡咬往爛裡嚼,嚼到忍無可忍了,就呸地一口把牙籤吐到地板上。 自從郝樂意和馬躍結婚,陳安娜的腰就壞了,樓上樓下的衛生,就全歸了郝樂意。每次收拾衛生,郝樂意都能從各個角落裡收拾出十幾根牙籤,可見,馬光明呸陳安娜呸得是多麼的頻繁。 馬光明有個好處,家裡就他和陳安娜的時候,哪句話過癮他往外扔哪句,如果有其他人在場,他還是很照顧陳安娜的面子的。 郝樂意現在沒心情管他們的事,放下伊朵就上了樓,本以為關上門,欺辱會讓眼淚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滾滾傾瀉下來,卻沒有。她把臉在被子裡埋了半天,竟一滴淚也沒有,遂翻身,看著天花板,就覺得胸口悶得慌,張嘴幹幹地啊了一嗓子捶了床一下,忽地就坐了起來。 她越想越生氣,越想越覺得不能就這麼便宜了馬躍,幹嗎呢?她氣得都快死了,他卻可以裝得跟沒事人一樣。就又打開了電腦,卻發現MSN上的馬躍,頭像已經灰了,大約上課去了。她覺得不解氣,在對話方塊裡輸入了好多解恨的惡毒話,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又刪了,沒發送。是的,不能發送,她要等馬躍回來,殺他個措手不及,不能讓他現在知道她已發現端倪了。否則,這一周的時間,足夠他編一個圓滿的謊言來糊弄他。 她閉上眼睛,想那個女人的樣子,挺年輕的,身材也不錯,她能和馬躍共喝一罐啤酒,卻突然為什麼要走?還很生氣的樣子?對,應該是馬躍說什麼話把她惹惱了她才要走的……馬躍追到門口試圖解釋什麼?沒想到他解釋的話,讓她更生氣了,於是就掄包打了馬躍。 是不是馬躍在倫敦耐不住寂寞有了情人?又面臨著馬上要回國,和情人說分手?情人惱了? 應該是這樣。 這麼想著,郝樂意心底裡突然浮上了一絲原諒,甚至還有那麼一點賤賤的得意感,因為馬躍最終選擇了回來,也就是說選擇了她這個妻子,讓情人受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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