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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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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們這個採訪小組深入山區,在崎嶇的山路上跋涉,走訪一戶又一戶的人家,錄下一個又一個山民的話語,收集需要的素材。她投入地工作,常常被見到的情景感動得熱淚盈眶,也常常為農民的一些遭遇感到無奈和沮喪。 他們經常看到一些孤零零建在山脊的簡陋茅屋,甚至就是倚靠山洞建成的窩棚中,男人和女人都不在家,無論是種地還是狩獵,他們都要走很遠的路,清早離家,晚上回屋。孩子讀書同樣如此。家中只有老人留守。但是在這些衣衫襤褸的老人臉上,他們每每看到安詳平和的笑容。老人們熱情地為他們忙碌午餐,用醃好的臘肉招待他們這些城裡來的貴客,但走的時候絕不收他們的錢。在那些陳舊的屋子裡似乎有種古老的光,照在老人們的臉上,給他們籠罩上聖潔的光芒,似乎他們已經不是某人的父親母親,而是所有人的父親母親。 為了幫助這些山民,讓他們離開大山,走出山區搬遷到山下的村落,在淩明山的指示下,商州財政籌集了三百萬建房資金補助,但是很多山民都拒絕了政府的好意。他們抱著故土不離的觀念,對新的生活充滿恐懼,甚至有的還因為基層官員的過分熱情,而懷疑政府的動機,堅信他們居住的山洞裡有「元寶」。 這就是這些山民的現狀。除了殘酷的生存環境和真實的窮困外,還有觀念上的淳樸與愚昧共存。嶽勝男不斷地閃現靈感,又不斷地推翻從前的構思,整整一周後,她覺得收集到了足夠的素材,她很有可能做出一期震撼人心的節目,甚至可能在省台、中央電視臺引起轟動,於是,他們結束了這次充滿辛苦和難忘的採訪,返回商州。 當越野車把巍峨的商山慢慢拋到腦後,嶽勝男開始拿出行動電話盯著,當出現信號的時候,她開始撥打他的電話。但是,跟從前很多次一樣,無法接通。她惱怒地用力捏電話。這影響了她的興奮心情。這種時候,她非常渴望聽到他的聲音,讓他分享她的工作喜悅,哪怕只是幾句毫無意思的閒聊。她咬著牙,準備打回電視臺,這個時候,她的電話開始接收到了短信——這些短訊幾天前就已經發出,因為無法找到接收的目的地,它們就像無家可歸的孩子在空中飄蕩流浪,無處可依,充滿傷感。嶽勝男開始翻閱。因為接收信號的不斷閃爍,影響了她的閱讀,但是突然之間,她的臉色變了,她不再看手機,眼睛定定地看著車窗前方,幾分鐘後,她用力關掉了手機。「小何,停一下車。」她努力控制住自己,輕輕地說。 開車的何勇有些疑惑,但越野車停了下來。「小唐,小何,你們下車去,我想一個人在車上待一會兒。一刻鐘後你們回來。」嶽勝男沒有看兩個驚疑不定的年輕人,身子在微微顫抖,似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才能夠說出這些話。 兩個年輕人面面相覷。他們都覺察到了她的異樣,遲疑著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嶽勝男臉上的表情有些可怕,她的沉默也有些可怕。他們不知所措地下了車,走到車後十來米的地方站立著,緊張地注視著越野車。幸好沒有再發生讓他們驚惶的事。除了死寂一樣的沉默。十五分鐘後,他們試探著回到車上。 「走吧。」嶽勝男輕聲說。她的聲音非常平靜,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但是坐在後排的唐友良看見了她臉上殘留的淚痕。他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半個小時後,越野車進入商州市。嶽勝男看著車窗外熟悉的街景,突然間有種恍若隔世,物是人非的感覺。她想起她曾經跟他開過的玩笑:她要和他保持距離,如隔「山」「嶽」。誰知道會一語成讖呢!這個時候,她的心中才慢慢開始充滿真實的痛楚和悲傷。 三 三天前的傍晚。六點整的時候,四個中年人表情嚴肅地坐在商州市大中華酒樓的長江廳。這四個人是新明建築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唐忠、商州水利局長蔡志奇、輕工局局長廖俊、財政局副局長蘇文佐。其中有三個政府官員,但這一次,他們沒有像往常那樣,用遲到來顯示自己的地位與重要性,三個人都準時按約到達。 在餐桌上解決一些重要的問題,似乎是很多官員和商人的嗜好,大中華酒樓不算商州最豪華的酒樓,生意也比不上商州賓館、商河苑食府等,但是裝修雅致,環境幽靜,他們今天選擇這裡,看上的正是它的偏僻,不容易撞見熟人。在這個資訊發達的時代,很多時候,你剛剛進行某種行為,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很可能就已經被很多你極力躲避的人知道了。今晚這個飯局,雖然不需要特別保密,但能夠不引人注目,總是有好處的。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同樣的,因為資訊發達,有些資訊就像傳播能力超強的瘟疫,甚至不需要空氣,僅僅一個未打的電話,一個異常的行動,就足以傳遞這種最微妙的資訊,然後給那些竭力捕捉的大腦加以接收甄別,再加上電話的長手推波助瀾,快得令人恐怖。淩明山中午從省城回到商州,關於他將調任省林業廳黨組書記的消息已經在商州核心權力圈子內傳遞開來。很明顯,這位官場強人遭遇了他仕途上的滑鐵盧。級別是沒有變,但是,任何一位在權力圈子中打滾的人都知道,級別只是權力的必要條件,不是充分條件,很多時候,它們是可以完全分割的兩個概念,何況,等待淩明山的,完全可能只是一個職務,連一點實際權力也沒有。不能說他的仕途從此終結,但至少可以肯定,這是一次慘敗,他要重新回到仕途的康莊大道上來,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和更多的努力,還有很好的機遇。正是因為這位商州市委書記的職務變動,才讓這四個人聚在了一起。 他們沉默地坐著,第一次顯得如此的耐心和好脾氣。六點過十分,廖俊掏出行動電話開始撥打,十秒鐘後,他苦笑著把電話放在桌上:「關機。果然是這樣。」 「鐘老四?」旁邊的蘇文佐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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