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男人戰爭 >
十二


  「當然是他。也只有他才做得。關機。呵呵。」廖俊繼續苦笑:「除了我們幾個,難道戴自耕會來?」

  「鐘主任可能有什麼其他的事吧。那咱們不等他了,先上菜?」坐在下首的唐忠徵詢地望著三人。他是四個人中最年輕的,矮而結實的身材,一張普通商州男人方正而粗糙的臉,表情冷漠,見他們沒有反對,起身出了雅間。

  「看看,還是兩位局長,還不如小唐穩重。離了它紅蘿蔔,咱們就不辦酒席了?他鐘元洪不來,咱們就不吃飯了?」坐在首位的蔡志奇有些誇張地把餐巾甩開,冷哼一聲,然後起身脫了外套,走到牆邊的衣架上仔細地掛好。廖俊和蘇文佐也跟著起身脫了外套。

  「要不,給楊青打個電話,問問他回商州沒有?」廖俊走回座位,看著寬大的餐桌邊五張孤零零的椅子,有些不甘心。

  「你腦子有病啊。」蔡志奇瞪了他一眼,「不要以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楊青和戴自耕跟咱們不一樣,他們跟咱們走不到一條道上。」在他們這幾個人中,他具有最高權威,不僅因為他的歲數最大,也因為個人的能力和現在所處的位置。鐘元洪是建委副主任,戴自耕是紀委書記,楊青是黎光縣的縣委書記,再加上他們幾個,組成了淩明山基本,也是最有力的戰鬥隊伍。雖然,淩明山自己肯定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特別是他們三人加上鐘元洪,因為身份,地位都相差無幾,這一年來交往尤其密切,最後都在唐忠的建築公司中入了股,所以結成一個比較牢固的利益同盟,但是現在,似乎他們這個利益聯盟出現了裂縫。鐘元洪下午答應了一定來的,卻出人意料地失約,並且關掉電話,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現在這個利益聯盟,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人失勢,他的追隨者自然也將跟著遭殃,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淩明山離開商州,作為淩明山的追隨者,他們這一年來因為淩明山充分享受了權力的好處,似乎現在也要為此付出代價。今晚的聚會的主要目的,肯定就是應付即將到來的對手的報復性反擊。但是在開始這個話題之前,他們肯定還要先做另外一件事,這是人之常情,這就是狠狠地責駡淩明山。

  《經濟學》的作者薩繆爾遜(Paul Samuelson)曾經說過:「人類有一種本能——把成功列在自己名下,而將失敗歸咎於他人。特別是政府。」因此,股市上走運者自詡料事如神,破財時則大罵政府放任暗箱操作。同樣的道理,這三位充滿憤怒和沮喪的政府官員在上了熱菜,唐忠吩咐服務員沒有招呼不要進來,碰了幾杯酒後,開始組成了一個聲討市委書記淩明山的聯合陣線。主要申訴人為廖俊,蘇文佐不斷予以補充,蔡志奇時時做精闢的總結。因為沒有外人,因為沮喪而憤怒,因為憤怒而加倍沮喪,他們放棄了平時的矜持和裝模作樣,開始淋漓地發洩,連一向穩重的蔡志奇這一次也沒有控制自己的情緒。

  整個過程只有唐忠保持了沉默。

  他沒有說話,並不是因為他不是官場中人,沒有資格和興趣參與,也不是要故意顯示自己的好脾氣。實際上,他十三歲時,就已經以暴躁和殘忍出名,後來隨著在道上名聲逐漸響亮,才慢慢收斂了那種喜怒無常的衝動莽撞,變得深沉內斂。

  他雖然年輕,但從某個角度來說,他比這三位他一口一個哥尊稱的政府官員更深刻地理解這個社會的殘酷現實和人性的陰暗邪惡。他是從社會底層依靠個人的力量一步步爬上來的,充滿暴力和血腥,他總是生活在危險中和不安定的環境中,不像他們,身邊總是充滿下屬和其他有求於他們的人的恭維和逢迎。他不說話,只是覺得這毫無意義。埋怨和謾駡不能解決問題。要麼什麼也不做,要麼就將對手置於死地,這是他從他從前的大哥王向陽那裡學來的。他們都認為,罵人是女人的行為,憤怒和辱駡不會讓對手損失,只會讓自己做出錯誤的判斷和行為。事實上,他完全有資格比他們三個更多憤怒和失望。

  淩明山垮臺,蘇文佐計畫中的財政局正局長肯定泡湯,廖俊損失可能會大一些。他所在的輕工局是以前的市輕工業局和市紡織工業局在機構改革的時候合併一起的,仍稱為輕工業局,但局內一直存在所謂的輕工派和紡織派。在「化肥事件」中代表紡織派的副局長廖俊堅定地站在了淩明山一邊,主動出擊,首先從內部開炮,協助市委調查組扳倒了代表輕工派的局長榮建松,自己成了輕工局的一把手。榮建松跟趙文東是二十多年的交情,現在局勢逆轉,榮建松必然反擊,廖俊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局長多半也保不住。但蔡志奇就不一樣了。他從參加工作起就一直在水利局,根基牢固,具有威信,除非他犯下什麼重大的工作錯誤或者違法亂紀,他的地位難以撼動。邱仲成肯定不會動他,尤其這種時候。趙文東也肯定覺得沒有這個必要跟一位即將退休的老商州結下冤仇。雖然,因為蔡志奇擔任小青山水壩工程領導小組副組長這個敏感而重要的職務,失去了淩明山的支持,他肯定會面對趙文東和邱仲成的強大壓力,但不管怎樣,他最多失去這部分權力,而不會有更多的損失。

  總的來說,他們三人即將遭遇的損失未必難以接受,無法跟唐忠相比。他無法預測淩明山的離去將對他的事業帶來多大的影響,從最壞處來看,就算不是全面崩潰,也將元氣大傷。為了拿下小青山水壩工程,前期打點的費用已經投進去幾百萬,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因為充滿自信和志在必得,他早就組建了他的修建隊伍,幾百號人的施工隊伍每天的基本開支已經沉甸甸地壓在了他的身上,一些大型機械設備的租金每天就是好幾萬,他以為春節前就能夠進場,哪知在這節骨眼上臨陣換帥,他們這些蝦兵蟹將立刻全傻了眼。如果因為這個變故,他無法拿到小青山水壩工程的合同,他的公司很可能因此破產,他將重新回去過那種一文不名的窮困日子,重新打回一個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在哪兒的混混。甚至,他連重新回去當混混的資格都已喪失。他已經不再是十三歲,他無法從頭做起,新一代的混混層出不窮,他們比他當年更加殘忍和現實,如果他一旦失了勢,很可能任何一個小混混都不會把他放在眼中。最有可能的是,王向陽第一個會在他的身上踩上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一腳。

  整個商州道上的兄弟都知道,全商州他是王向陽最恨的人,也是王向陽現在最忌憚的人。

  他以前是王向陽的手下,最得力的手下。王向陽的四大金剛中,他排在第一。他最能打,最下得了手,也最陰險狡猾。正是因為最後這一點,他後來脫離王向陽自立門戶,並且帶走了四大金剛中的戚安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