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戰爭(89)_王學波

八十九

　　「那天天很冷，我把手插在他的口袋裡取暖，沒想到從他口袋裡摸出一張化驗單，懷孕的化驗單，那個女人的名字我甚至現在都記得。」

　　聽到這兒陸浩軍終於明白了，他開始頭皮發麻，他顫抖著問：「那化驗單的名字是不是宋海麗？」

　　蘇銳無比驚訝地問：「你怎麼也知道？」

　　陸浩軍沒有說話，用顫抖的手端起一大杯紅酒一飲而盡，無力地癱坐在坐椅上。

　　蘇銳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似乎明白了什麼似的緊追著問：「是不是你……」

　　陸浩軍醞釀了老半天，終於鼓起勇氣說：「蘇銳，我沒想到，是我無意中傷害了你跟李越！這七年來，我一直都在恨李越，我恨他為什麼不照顧好你還把你弄丟了，我恨他為什麼不能好好地跟你在一起，你離開的時候我甚至差點跟他拼命。我不知道罪魁禍首竟然是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那張化驗單是我當時的女朋友的，這事估計連李越都不知道……」

　　蘇銳的臉色刹時白得跟紙似的，眼淚就那樣無聲無息地流了一臉，然後她彈起來奮力抽了陸浩軍一個耳光，尖叫著說：「混蛋，你毀了我的幸福，你毀了我跟李越一輩子的幸福，你知道嗎？李越是我最想嫁的那個人，本來我可以跟他在一起的，我也知道他有多想和我在一起……」

　　陸浩軍愣愣地坐著，一動不動。任由蘇銳用力地沖他咆哮，可蘇銳一個轉身，沖出了餐廳……

　　一路上，蘇銳開著車，咒駡著陸浩軍，同時也在咒駡著自己，為什麼當年自己口口聲聲愛李越卻不能給他足夠的信任？為什麼一定要逼著李越去遵守自己制訂的所謂「約法三章」卻又不相信他真的會一直很用力用心地在遵守？反而自己執行得更為徹底，說只要李越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自己就會走掉，然後就真的決絕地走掉，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他？自己是多麼的無稽，多麼的可笑？

　　8

　　多年前，我學駕駛，當時的教練經常提醒我「小心，注意」。我一直在想，要是全廣州的司機都跟他那麼小心駕駛，就不會天天出事故了！然而，就在我去考駕照的時候被告知，那個教練車禍身亡了。這消息一度讓我的人生觀崩潰得不成樣子。這世道，不管你多小心翼翼，但那些粗心大意的人們一樣會給你帶來滅頂之災！然而，當我聽著痛哭流涕的蘇銳痛苦地敘述著所有過往，忍不住淚流滿面時，我比當時還無奈、還崩潰、還悲觀。一直以來，我總想遠離別人的生活，跟我愛的那個人安靜地小心翼翼地過日子，可是生活總是無情地讓我捲入一個又一個別人的故事，掙扎著別人的掙扎……

　　那是我一直都忽略了的一個我認為無關緊要並記不清楚的重要細節。

　　七年前的聖誕夜前夕，陸浩軍慌慌張張地跑來找我，也不肯說出什麼事了，當時他似乎折騰得滿頭大汗的，一進門就把外套脫掉丟在我的床上了，走的時候也失魂落魄的不記得拿。至於後來我為什麼把他的那件外套穿在身上，我也想不起來了，想來應該是他讓我順便帶給他的吧？然而對於那張所謂的化驗單，我一無所知……

　　我從未聽過陸浩軍說起他交往的女孩中有一個叫宋海麗的，至於他後來跟那個女孩為什麼分了我更是不得而知。我甚至不知道陸浩軍竟然曾經弄大過一個女人的肚子。但這一件事，在於我，我總覺得好些東西冥冥中自有定數。先是驕傲、自信、自以為是、要強的蘇銳跟我約法三章，並在裡面規定我不能未經許可對她動手動腳動下半身，接著陸浩軍陰差陽錯地把一條帶有懷孕化驗單的外套丟在我家裡，讓我陰差陽錯地穿在身上，讓喜歡把手插進我口袋取暖的蘇銳陰差陽錯地看到了，於是蘇銳便認為是我因為得不到她的身體而轉向別的女孩子並使之懷孕。對這一切一無所知的我在蘇銳的眼裡便成了善於偽裝、偽善、心眼多、無恥、欺騙她感情的臭男人。最終，要強的她選擇了在聖誕夜不辭而別——整個過程哪怕出現一丁點變數，我都有可能跟蘇銳長相廝守。然而，命中的定數讓我跟蘇銳天各一方，我一找就是七年。這七年裡前一大半的時間我都在為她的離開掙扎，不管我怎麼想，我都弄不明白自己哪裡出了問題，陸浩軍根本也想不到是因為他女朋友的一張化驗單導致了我跟蘇銳的分離而對我橫加指責。到最後，我只能用蘇銳變心為由安慰自己，並慢慢地跟活潑、能給我帶來快樂並且骨子裡跟蘇銳有點相像的安楠糾纏到了一起……

　　蘇銳在告訴我整個過程的時候，她一直在咒駡該死的陸浩軍，一邊詛咒自以為是的自己。而我誰也不恨，該恨誰呢？一個是我認識了一輩子的好哥們兒，而且這僅僅是他的一個無心之錯而已；而另一個則是我曾想用一輩子去愛的女人，儘管當年她因為誤會沒有給我足夠的信任，但我還是愛她。而且，恨又如何？只會蹉跎了自己的歲月……

　　這一切的一切，造化弄人罷了！

　　蘇銳說：「小李子，你知道嗎？這七年來我一直在恨你，恨你為什麼那樣對我，同時我也在後悔，為什麼那麼衝動，一轉身就主動要求嫁給鄭淡寧，卻又放不下你去過自己的生活，越是恨你越覺得自己愛你。我沒有幸福的婚姻，我得抑鬱症，我所有的不幸我都認為是你造成的，可是那天，看著你倔強地站在我家門口，我突然就恨不起來了……」

　　我呆呆地站著，被雷電擊中般僵硬，腦子裡一片空白，久久地沉浸在荒誕不經的命運裡，不知所措，只緊緊地摟著蘇銳，就像要把她嵌進我的身體裡似的。

　　蘇銳流著淚踮起腳尖一如七年前那般熱烈地親吻我的脖子。那一瞬間我打了一個冷顫，她久違的吻就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劃過我的脖子。可也僅僅是一瞬間，接下來我卻產生了回應她的熱烈的想法。可我還來不及去回應，一睜眼就看見安楠呆呆地站在不遠處，看著我懷裡的蘇銳激烈地吻著我的脖子……我著了魔般慌亂地一把將蘇銳推開，蘇銳還不明所以地看著我的眼睛問：「小李子，你這是……」

　　我定定地看著安楠，安楠像木樁一樣定在那兒，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兒，蘇銳順著我眼光回過頭也看見了安楠，她吃驚地問：「安楠，你怎麼來了？」

　　安楠目不斜視地瞪著我，慢慢地走到我的跟前含著淚花顫抖著說：「越越，我之前因為不瞭解事情經過誤會過你好幾次。這一次，我不想再誤會你了，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好嗎？」

　　我躲閃著她淩厲的目光像躲閃著迎面而來的刀子，艱難地張張嘴，好不容易擠出了「楠楠」兩個字。

　　「你解釋啊！」安楠逼視著我突然大吼一聲，吼得我的心直發顫。

　　「楠楠，我……」我怎麼解釋？前幾次的誤會，安楠都沒有親眼目睹我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而剛才，我的確無恥地想回應蘇銳的吻，我真的產生了那個念頭，儘管只是一瞬間的念頭我也無法底氣十足地面對眼裡只有我的安楠。

　　安楠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她低沉地說：「沒有解釋對嗎？那我所看到的都是真的了？那我沒有誤會你了？」

　　蘇銳在一旁滿懷愧疚地插了一句：「安楠，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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