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戰爭(31)_王學波

三十一

　　「別一驚一乍的，你看我表情，要是大事的話我能這麼不慌不急的嗎？放心，就急性肺炎。」

　　陸浩軍聽說是急性肺炎也就放心了，說有空了再過去看看，讓我先好好照顧著。

　　在路上我想起早上我答應晚上跟安楠一起吃飯的，估計這頓飯是沒法吃了，就算有時間也沒心情。於是，我塞上手機耳麥給安楠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約會取消。起先她還委屈地問為什麼，一聽我媽病了，她也開始著急了，說晚點她也過來。

　　我想起耶誕節那晚心有餘悸：「你過來幹嗎，添亂！」

　　「怎麼說話呢？合著我只會給你添亂了？我阿姨病了，作為她未來兒媳婦我是不是該有所表現呢？李越，我跟你說，我的確不招你待見，但阿姨別提多疼我了！」

　　這丫頭還真有心，我拗不過她，只好答應讓她過來。

　　到了病房一看，我還以為走錯門進了花店了，老媽的病房裡塞滿了鮮花。我聽著老太太的咳嗽聲才確定自己沒有走錯房間。我走進去時，爸正在輕輕地拍著老太太的胸口。

　　我看著那一大瓶點滴對她說：「媽，覺得怎麼樣現在？」

　　她一直咳，好不容易找到了說話的空隙說：「能怎麼樣？我真想把肺咳出來算了！不過現在好多了，昨晚咳了一晚上，吵得你爸都睡不著覺！」

　　我看了老爸一眼，他滿臉倦容，我心痛地對他說：「爸，要不你先回去睡睡吧，這兒我盯著，就是肺炎，沒事的！」

　　我爸也沒搭理我，徑直跟我媽說：「那你好好歇著，我先回去了，晚點我再過來！」

　　老媽咳著朝他擺了擺手，趕他走似的。我知道老媽這是想讓老頭子早點回去休息，都守了一整天了！

　　看著我爸走出病房，我打趣地跟我媽說：「老太太，你們這不挺好的嗎？我爸也知道疼人了！」

　　「你懂什麼，他要是不會疼人我能跟他過這半輩子？你爸就那樣，表面冷冷的，其實他挺熱心的！哎呀，想想，都三十多年過去了，那個時候，文革，那年頭難，我剛當上老師不久，我吃飯的傢伙都讓學生貼了封條，當時我那個委屈啊……你爸那時還只是駐守在學校邊上的一個小連長來著，見天偷偷地給我塞幾個紅薯，你不知道他那時候樣子多傻，但我就是覺得他人好，雖然話不多吧，但人挺地道，知道疼人，這才跟了他這麼些年！」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聽她這麼正兒八經地說他們之間的愛情故事，我感動得不行。完了，我笑著說：「合著你讓我爸幾個紅薯給騙了？媽，你這樣可不好，女孩子應該金貴一點！」

　　老太太抬手敲了一下我的頭說：「有你這麼說話的嗎？我要是金貴的話哪來的你呀？早知道生你這麼個兒子，我真就不讓他騙了！」

　　「我這樣的兒子怎麼啦？話說回來，要不是紅薯，我估計也來不了，所以呀，我得先感謝紅薯……」

　　我本想胡說八道逗老太太開心的，結果老太太給我整了一句：「你這樣的兒子有什麼好呀？平時有空也不回家，偏偏我跟你爸吃你做的飯都吃慣了，你爸老念叨我做的飯沒你做的好吃……」

　　我一陣難受，有什麼梗在喉嚨一樣，我拍了拍她的手說：「媽，等你出院了，我給你弄好吃的！不是快2007了嘛，元旦呆在家好好陪你幾天！」

　　老媽開心地點了點頭。我換了一種輕鬆的表情打擊她說：「不對呀，有你這麼給我當媽的嗎？人家兒子都天天想著吃老媽做的飯，你們倆老人倒好，當爹媽的念叨著兒子做的飯菜，你不覺得慚愧嗎？」

　　老太太一點慚愧的意思都沒有，笑得跟她旁邊的鮮花似的。我們正說笑著，進來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男醫生，張嘴就喚：「文老師，好點了嗎？」

　　文老師就是我媽。

　　我媽坐起來說：「好多了，過來過來，給你介紹介紹，這是我兒子，李越。兒子，這是陳醫生，幾十年前是我學生，現在是這裡的主治醫師。」

　　我起身客氣地跟陳醫生握手道好。他也邊說客套話邊塞給我一張名片：「文老師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老師，所以我一直記著老師，一看到病歷上文老師的名字我就趕緊過來了，果真是她老人家，哎呀，幾十年沒見了，再見面真不容易啊……」

　　陳醫生發了一通感慨後才走了。說的都是陳年舊事，我也插不上嘴，只安靜地聽他們說著，憶苦思甜，說的大多是我媽當年的種種先進事蹟。我在一旁直犯迷糊，這老太太當年丟著我不管不問，就算想吃她做的一頓飯都是一種奢望，她真有那麼好嗎？親兒子都比不過她的學生？但現在我真為老媽高興，這不，陳醫生一走，我立馬大聲地跟老媽說：「老太太，行啊你，桃李滿天下呀！這些花都是你學生送的吧？」

　　「陳醫生把當年的學生能找來的全找來了，你來的時候人剛剛走完，把我累得夠嗆，說實話，我看著那一張張面孔，一張我都想不起來，現在都成有頭有臉的人了！」老太太喃喃地說。

　　「變著法子說你門下弟子眾多呢吧？沒你這麼往自個兒臉上貼金的哈。可不是嘛，三十來年，得教多少學生呀？這可是你兒子風雨如晦的三十年啊！」

　　「兒子，媽對不起你。我也許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老師，但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老太太抓著我的手滿眼歉意地說。

　　我認真地說：「媽，別這麼說，我知道你那是鍛煉我的獨立能力呢。你看我現在不挺好的嗎？都是那時練出來的！你是最好的，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這些花為證。真的，這你得感謝急性肺炎。」

　　老太太笑了：「小病是福啊！一下子我就突然覺得所有的感情都親近了許多！」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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