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南風知我意2 | 上頁 下頁
九〇


  如果不是因為朱舊被救出來,如果她也跟她的同事一樣不幸遇難,他是不會告訴傅雲深這個消息的。而今,朱舊身體上受到重創,更嚴重的是,她的精神狀況非常差,手術後,她人清醒過來後,不言不語,不吃東西,也無法入睡。

  Leo見傅雲深痛苦難受的模樣,他說:「你打起精神,Mint需要你,現在,也許只有你,能讓她開口說話。」

  姜淑甯在得知傅雲深將去伊斯坦布爾時,強烈反對:「你現在正是身體康復期,怎麼能長途跋涉!」

  Leo說:「姨媽,我曾擔任過雲深的主治醫生,他的身體狀況我很瞭解,我也同給他做手術的Doctor李詳細溝通了,他說雲深的身體狀況還可以。姨媽,請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

  傅雲深只低頭檢查該帶的證件與隨身物品,姜淑寧看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是留不住他的。

  她轉身離去。

  罷了,隨他去吧。

  就在前兩天,她見他氣色與精神都不錯,便提議他再次回到公司任職,可他拒絕了。

  他說,媽,我當初在進手術室前,連身後事都一一給安排好了,我是真的做好了再也醒不過來的準備的,我能活下來,是運氣,也是老天的恩賜。在我睜開眼看見光明的那一刻,我就告訴自己,此後的人生裡,我只為自己而活,只隨自己的心。媽,我這次好運活下來,往後的生命還有多長,誰也不知道。所以,請你尊重我,哪怕就這一次,請你尊重我的意願,好嗎?

  她聽著他心平氣和地說著那些話,忽然想起一個多月前坐在手術室外焦急、擔憂、等待的自己,她歎了口氣,默默離開。

  傅雲深與Leo在當晚從北京轉機,飛往土耳其伊斯坦布爾。

  他們在第二天清晨五點多抵達伊斯坦布爾,Leo見傅雲深神色疲憊,便問他:「需要先去酒店休息一下嗎?」

  他搖頭:「我還好,不用了。」

  事先預定好的司機等在機場外,開車將他們直接送往醫院。九月份,正是土耳其最好的季節,司機很熱情,不停地為他們介紹窗外這座城市的風光。

  Leo不是第一次來了,也有點累,但還是禮貌地聽著,不時與司機搭兩句話。而傅雲深直接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車子穿梭在清晨的街道上,Leo望向窗外,忽然有一點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幾年前,朱舊在撒哈拉沙漠失蹤,他與傅雲深穿梭在漫漫黃沙裡,苦苦找尋她。

  他側頭看了一眼閉眼的傅雲深,他氣色有點差,但之前的焦慮與忐忑之色已收斂許多。

  他真心地希望,兜兜轉轉這麼多年,他與朱舊能夠好好的在一起。

  清晨的醫院非常安靜,走到朱舊的病房門外,Leo停住腳步,他說:「我先去休息區,晚一點再來看Mint。」

  傅雲深點點頭。

  他輕輕推開病房門,房間裡沒有開燈,熹微晨光裡,他看見坐在窗邊的她。

  她穿著病號服,外面披著一件黑色的毛衣,背門而坐,望著窗外,窗戶是打開的,有微微的風吹進來。不知道她是起來得很早,還是一夜未睡。

  他猜想,是後者。

  他站在門邊,凝視著她的背影。她瘦了好多。

  他心底湧起一絲酸澀,更多的是心疼。

  他朝她走去,拐杖輕輕敲打著地面,她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依舊靜坐著,沒有回頭,也沒有一絲反應。

  他走到她身側,慢慢地蹲下身,抬眼看她,雖然想像過她現在很不好,可看到她此刻的模樣,他還是震驚了,她臉色慘白,眼窩深陷,眼神渙散,眼睛裡沒有一絲光彩,好像對外界一切都不感興趣。

  這樣的她,讓他想起剛剛從車禍事故中醒來的自己。

  被挾持的那一個月,她到底遭受了怎樣可怕的事情?

  她的右手手腕剛剛做過手術,纏著厚厚的繃帶,打著石膏,吊在脖子上。他顫抖著伸出手,輕輕覆在她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上,緊緊地握住。

  「朱舊……」

  她置若罔聞。

  「朱舊。」他又喊道。

  直至他喊到第五聲,她才終於有了一絲反應,她緩慢地、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後慢慢抬頭,朝他望去。

  她的視線聚焦了一會,才終於實在地落在他臉上。她看著他,看著他,蒼白平靜的臉上,神色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她動了動嘴角,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她看著他,眸中慢慢浮起一絲霧氣,然後那霧氣越聚越多,終於變成了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雲深……」她的聲音喑啞得厲害,一邊落淚一邊說:「司朗他……司朗他……」

  她泣不成聲。

  他伸手緊緊擁住她,她的眼淚如決堤的水閘般,隱忍了太久,壓抑了太久,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她在他懷裡哭了許久許久,直至累倦睡了過去。

  他就那樣席地而坐,抱了她許久,直至護士到來,才將她挪上床。

  「她終於睡著了。」護士小姐松了口氣。

  隨後他與Leo去見她的主治醫生,醫生也松了口氣:「太好了,她能夠開口說話,能流淚,能睡過去。在此之前,我們的心理醫生用了很多方式,都沒有辦法讓她開口。」

  醫生又說起朱舊身體上的傷:「一些輕微的外傷,倒沒有大礙。最嚴重的是她的右手腕,傷及神經,又送來得太晚。我知道,她也是一名外科醫生,非常遺憾,此後,只怕她沒有辦法再拿起手術刀了,也不能拿重物。」

  一個外科醫生,卻永遠拿不起手術刀,這簡直是沒頂之災。

  醫生還在繼續說著,傅雲深腦海裡卻是一片空白,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Leo在兩天后離開伊斯坦布爾,飛回了海德堡。他工作本就忙,能出來這麼幾天,已是非常不容易。

  傅雲深在醫院附近一家酒店住了下來,他定的是帶有廚房的房間,他從酒店前臺打聽到最近的中國超市的地址,去買了很多菜,還買了小米、紅棗、銀耳、綠豆、薏米等煮粥的材料,又買了麵粉。

  他把熬好的粥用保溫瓶裝著,帶去醫院,朱舊的胃口很不好,每次總剩下很多。熬的雞湯也是喝不了幾口,她最愛吃的餃子,從前能吃十幾隻,而今卻只能吃兩三隻。

  她的身體在漸漸恢復,最深的傷痛,在心裡。

  雖然開口說話了,可他發現,說著說著,她就走神了,陷入到自己的沉思裡。她的睡眠非常糟糕,夜晚總是噩夢不斷,傅雲深沒有在酒店睡,他讓護士在病房里加了張臨時小床,幾乎每一個夜晚,她都是從噩夢中驚叫著醒來。

  被挾持的那一個月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沒有主動開口,他就從來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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