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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上桌之後,老曾頭說他從老家帶來了一壇土酒,問許憶法是否嘗一嘗,沒待老許說話,牛枝花連聲說趕快拿上來,很久沒有喝鄉下的土酒了,還蠻想喝的。牛枝花笑著對許憶法說:老許,這罎子土酒不算錢。許憶法笑了笑,問這一桌總共多少錢。老曾頭回答說,因為這些菜都是自己準備的,按照成本計算只有八十塊錢就足夠了。許憶法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給老曾頭,說今天他請客,小牛辛苦了,你們也辛苦了。老曾頭不肯接,說哪有要客人付錢的道理。許憶法不高興了,說如果不要錢,他就不吃了。牛枝花給老曾頭使了個眼色,老曾頭不好意思地接過了錢,準備找回二十元,許憶法說不要找,就算是酒錢。老曾頭只好作罷。端出一大罎子土酒,足有二十來斤。

  許憶法對牛枝花的這種安排很滿意,既簡樸又熱烈,是地地道道的農家土菜,搭配也不錯,味道好,也下酒。

  許憶法首先給牛枝花敬了杯酒,感謝他開車跑了一天。牛枝花和南宮楚楚、老曾頭分別給許憶法敬酒,幾個人喝得很高興。喝著喝著,天色也漸漸暗下來,幾個人一邊喝酒,一邊欣賞著這戶外的美景。夕陽開始西沉,染紅了山間的叢林,太陽倒映在翡翠湖裡,像一個通紅的火球,接著從湖心往西移。太陽光夾著暮色照在大家的臉上,分不清是夕陽紅還是酒精燒出的紅。

  正在此時,突然,老曾頭叫了一聲,原來翡翠湖的湖邊小徑上出現了一隊穿著黃色軍裝的日本鬼子。這隊鬼子一共有四個人,每人身上扛著一杆三八式步槍,槍上的刺刀在夕陽的照射下,發出一陣陣亮晃晃的光芒,四個人直接朝柳溪山莊走過來。

  許憶法也看見了。剛才還蕩漾在他臉上的笑容,在一瞬間凝固了,他的眼睛裡漸漸長出一絲憤怒,牛枝花瞧見許憶法的手有些顫抖。

  沒多久,四個鬼子就進了柳溪山莊。其中一個脫離了隊伍,徑直朝牛枝花奔過來。過來的人是牛枝花美女公關團的小川優子。臨近餐桌的時候,她取下肩上的步槍,端在手裡,刺刀亮晃晃的,對著牛枝花一聲嬌呵:「不許動,舉起手來!」說完哈哈大笑。

  南宮楚楚趕緊給許憶法介紹:「這是山莊的優子,剛才他們是參加常川縣一個抗日勝利的節目演出。」牛枝花在一旁加了一句:「老許,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小川優子是東海大學留學的日本女孩,這次演鬼子屬於本色演出。」

  小川優子連忙端起一碗酒要敬許憶法。許憶法沉默不語,臉色鐵青,雙手微微發抖。小川優子似乎沒有察覺,依然熱情地用日語嚷著要敬酒。許憶法臉露怒色,沒有搭理小川優子,小川優子端著酒站在那裡,場面有些尷尬。

  這樣的場面僵持了一會,許憶法突然提出要牛枝花送他回家。牛枝花說喝酒喝高了,開不了車,怕出事,今晚只能在山莊休息了。南宮楚楚也讓小川優子快去卸妝,小川優子訕訕地說那你們慢吃,然後離開了。

  許憶法靜坐著,不說話,過了一陣,站起來,離開了餐桌,也離開了幾個人的視線。

  牛枝花給南宮楚楚使了個眼色,她起身去偷窺許憶法。

  許憶法低頭倚在山坡的一顆大樹上,良久不動。突然,只聽見他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一拳重重地打在樹上,那粗壯的樹幹居然晃動起來,樹頂的枝葉發出婆娑的響聲,似乎在替許憶法宣洩著壓在心中的怒火。

  估摸又過了二十分鐘,牛枝花和南宮楚楚往許憶法走去。

  牛枝花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老許啊,我們剛才等了你很久,以為你上洗手間了,沒想到你在這個地方,是不是喝多了?你沒事吧?」

  南宮楚楚將許憶法攙扶著,再次來到了桌子上。

  牛枝花說:「老許你今天喝多了,我看別喝了,你洗漱一下,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再送你回市里。」

  許憶法沒有搭腔,端起身前的一碗土酒,仰頭一飲而盡。老曾頭給他續上。牛枝花責怪他,別把人搞醉了。此時,許憶法眼睛通紅,說我沒事,繼續喝酒吧。說完,一滴濁淚從眼角滾落下來。幾個人又開始喝酒。沒多久,一大罎子的土酒喝得差不多了。牛枝花說大家喝醉了,這酒不喝了。此時,許憶法舌頭有些不聽使喚,說我沒有醉,端起碗又自己灌了一碗,之後,噗通一聲,人撲在了桌子上。

  幾個人將爛醉如泥的許憶法扶到了房間休息。

  晚上,許憶法做了一個噩夢。這個夢他經常做,是他一生的噩夢。

  他又夢見了自己三歲時,在家鄉的山坡上發生的那一幕。一群日本鬼子圍著娘,撕扯著娘身上的花衣裳,娘掙扎著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然而,娘的叫聲慢慢淹沒在鬼子的浪笑聲裡。鬼子走了,一臉絕望的娘對著許憶法說:孩子,你一定要替娘報仇!說完,就縱身跳進了井中,許憶法狂奔過去,想拉住娘的衣角,見到的卻是井中冒出的水泡。突然,那井中的水泡越來越多,不斷翻滾,井水開始變紅,最後變成了刺眼的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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