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女人(69)_鈕格格

六十九

　　「想不想知道昨天晚上我和你們陳總共進晚餐的事？」她一貫的劣根性又冒出來。

　　其實自打她提起陳總那刻起，我就一直琢磨他們做了些什麼，只是礙於面子忍住沒問。既然她主動提起，我便順著話題說你說吧我聽著。

　　她就開始笑，詭譎狡詐地。

　　「那天採訪他的稿子見報了，一版，發得挺好。給他打電話說你是不是得請請我？你猜他怎麼說？」她瞪著眼睛看我，充滿希望。

　　我不理不睬，假裝沒往心裡去。

　　她不介意，繼續講，「他說『求之不得』！哇，怎麼樣，有力度夠瀟灑吧？」她又盯我。

　　我照舊不為所動，假裝無動於衷。心想你不要臉讓人請客，人家得多厚的臉皮才能說「不請」啊。

　　「我們在名府酒店一個十分優雅的包房單獨進餐。」她特別強調了單獨，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們先談那篇稿子，後來無所不談。你們陳總似乎對家庭挺驕傲？」她揚揚眉毛問我。

　　「人家是天作佳偶有鳳來儀，門當戶對才子佳人，妻賢子孝舉案齊眉，夫妻恩愛生死相依。」我張嘴就說並盡可能地添油加醋，仿佛有誰付我廣告費。

　　「真的假的？」她對此表示懷疑，「四十多歲的人宣傳夫妻恩愛總讓人感到詭秘肉麻，似有政治目的，就像克林頓和希拉蕊，怎麼說呢，走秀，炒作！」終下結論。

　　我抿著嘴淡淡地厭惡，希望她感到蔑視。誰知她恬不知恥，嬉皮笑臉地說：這麼看我幹嗎，這年頭哪有什麼真的，沒聽說過十個居然嗎：

　　某公僕在酒店吃完飯，居然自己掏腰包買單；

　　某明星成名十年，居然沒離過一次婚；

　　當事人不拜訪法官，官司居然打贏了；

　　某學生從沒給班主任送過禮，居然當上三好學生；

　　某經理的三張文憑，居然都是真的；

　　三年級的小學生，居然在晚十一點前做完全部家庭作業；

　　員警給司機敬禮後，居然沒罰款；

　　位於城郊的大型娛樂城，居然提供不出三陪小姐；

　　中國足球隊輸球後，居然沒怪罪場地、天氣和裁判；

　　檢查團到來之前，受檢單位居然事先沒有接到通知……

　　我哈哈笑起來。

　　還有，她更來勁了，二十個一提到……就想到……

　　一提到女秘，就想到小蜜；

　　一提到打假，就想到假打；

　　一提到生意人，就想到缺斤少兩；

　　一提到當官的，就想到貪污受賄；

　　一提到辦事情，就想到找關係；

　　一提到某工程，就想到有腐敗；

　　一提到某貪官，就想到包二奶；

　　一提到某富婆，就想到傍大款；

　　一提到女公關，就想到性武器；

　　一提到出國考察，就想到旅遊觀光；

　　一提到先進事蹟，就想到是編出來的；

　　一提到人民公僕，就想到只是銀屏形象；

　　一提到生意發跡，就想到偷稅漏稅；

　　一提到政績數字，就想到沒幾分真實可信；

　　一提到某人提升，就想到背景、關係或送多少禮；

　　一提到某女星走紅，就想到跟某導演有染；

　　一提到某小貪犯法，就想到肯定有大魚漏網；

　　一提到某高官落馬，就想到不是老百姓檢舉出來的，而是內部訌出來的；

　　一提到某官深入基層為百姓辦實事，就想到要麼新上任，要麼擬提升；

　　一提到重大責任事故，就想到副職又要倒楣了……

　　我繼續大笑，全然不顧臉上會出多少褶。

　　「所以，一提到成功人士夫妻恩愛，就想到一方又要考核或升遷了。」

　　我慢慢停止傻笑，從世外桃源回到現實社會，說：「你不要以世俗庸常之心看待美好和崇高，天長地久、幸福永恆的愛情無處不在，比如錢鐘書和楊絳。你沒擁有只能說明：一你不足夠好；二對方不足夠好；三足夠好的人看不上你。」我存心打擊她，故意這樣說。

　　果然她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為套出下文，我含蓄地提醒她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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