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人匆匆(14)_金蔓

十四

　　張強忽然向劉文英提出生個孩子的要求，其實，這已經不是新鮮事了。張強一直想要孩子，劉文英卻一直覺得時機不對，不知不覺兩個人就都過了不惑之年。

　　今天，討論起這個舊話題。劉文英覺得丈夫不怎麼回家，生了孩子卻沒有爸爸媽媽在一起呵護他，對孩子本身就是一種傷害，她認為除非張強換個工作，不然不要孩子。

　　張強卻覺得劉文英反正在電視臺也幹疲了，不如先回家生孩子，再不生這輩子就沒指望了。兩個人本來打算親熱一下，因為生不生孩子的問題產生了強烈的爭執。後來，話題莫名其妙地轉到了蓮潔身上。

　　"你看人家蓮潔，一樣做主持人，工作比你忙，不是照樣生孩子做母親，什麼也沒耽誤。"張強也就那麼隨口一說。

　　劉文英卻升起一團無名火："別拿我跟她比，人家的路早就鋪好了，自然事事順心。不過我看也未必，說不定哪天人人都會發現，她才是最不堪的。"

　　張強看了看劉文英，覺得話中有話，正要開口詢問，劉文英卻一摔門出去了。

　　同樣覺得鬱悶的，還有程東瑞。

　　兒子明明在幼稚園的表現不好，程東瑞去接他，班上的老師向程東瑞狠狠地抱怨了明明的淘氣，旁邊的幾個家長也加入了聲討的行列。程東瑞心情十分鬱悶，但臉上卻不好發作。

　　她拽著明明一路回家，一進家門，程東瑞就把明明關在了衛生間裡。明明在裡面撞門，要媽媽把他放出來。程東瑞正要教育他的時候，手機響了。

　　大喜大悲，剛剛才因為明明覺得顏面盡失的程東瑞，接到的是一個通知--蓮潔被停播了，她的夜談節目由程東瑞頂上。

　　"一心想得到的東西真的得到了，就是幸福嗎？我曾經很想要一個孩子，可是為了孩子我的事業開始走下坡路了；我曾經很希望成為一個夜談節目主持人，比蓮潔更讓人信任，現在可能是得到這個機會的時候了，我卻覺得惶恐。我們想要的不見得是適合我們的，真的是這樣嗎？"

　　百感交集的程東瑞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顫抖著，就在今天晚上，蓮潔主持了六年的黃金節目，忽然成了她的，她一直想要的位置，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屬於她了。

　　而蓮潔，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正開著車送女兒回家。婆婆淑珍穿著精緻的洋裝在和客人喝下午茶。蓮潔客氣地過去跟他們打招呼。淑珍當年是城中有名的戲劇演員，為了家庭，早早離開了舞臺。

　　晚年寂寞的淑珍對事業上一帆風順的媳婦總有一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頗有些嫉妒。

　　你看現在，原先正圍著淑珍當年的劇照讚歎不已的客人，一看見蓮潔，立刻興奮地圍過去，打聽起了晚報登載的內容到底有什麼內幕。

　　淑珍覺得風頭被搶，十分不快，言語中忍不住貶低起電視臺主持人的社會地位來。

　　"現在的主持人，我看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跟以前的戲子沒什麼區別，只不過一個靠唱，一個用說的，比較起來，說話有什麼稀奇的。"淑珍微笑著，一臉謙虛，"你們也別把她吹捧壞了，在我看來，蓮潔最大的貢獻，是幫我生了甜甜這個可愛的小丫頭。"

　　"是啊，甜甜一看就是美人坯子。"客人察言觀色，立刻附和著。

　　蓮潔敏感地察覺到了婆婆情緒的變化，跟客人客套了起來："其實我們家甜甜長得像奶奶，比我跟王東都漂亮。"

　　一邊說著，蓮潔一邊趁機轉身進了廚房，指揮保姆準備晚飯，同時也回避了那些她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

　　客廳裡，淑珍還在起勁地說著："當年為了她能進電視臺，我們家老爺子親自給廣電局的局長打了電話。其實我倒覺得，當初不去電視臺，就在中學當個數學老師挺好的，對家庭也比較能照顧得上。"

　　蓮潔沉著臉。這種話她已經聽了不下百遍了，但還是讓她覺得壓抑。

　　"古人不是說嘛，家裡要有個女人才像一個家，我看反過來也是一樣，女人能照顧家庭的才像一個女人。當年我也是劇團的頭牌花旦，為了我們家老王，我還不是放棄了嘛。就是今天，我還是不後悔的。"

　　廚房裡，蓮潔的手機響了。

　　蓮潔走到廚房外面的走廊上去接電話。電話是台長打來的："蓮潔啊，你要請假幹嗎不直接給我請呢？還去麻煩成局長。這樣吧，你把節目移交給程東瑞，要不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局長壓下來我也不會同意的。"

　　"我不明白您說的是什麼。"一向有禮有節的蓮潔這個瞬間也有點兒急了，"好好的誰說我要請假了？"

　　"剛剛成局長給我打的電話，說因為證實了那天晚上打電話給你的那個觀眾就是死在噴水池裡的劉曉，現在刑警隊還沒有結案，他是自殺他殺都還沒有定性，報紙又大篇幅報導了，所以你想休息幾天。我們本來不同意的，現在台裡人手這麼緊。不過局長的意見，我們總是會考慮的。"台長的話很客氣，但是聽得出有點兒不愉快。

　　下級越級的事情，有幾個人能接受呢？就算你是台裡收視率最高的主持人，你的行政職務畢竟不高，連個主任都不是，就這麼找到局長，未免不給台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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