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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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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李述的視線,伍月笙把手裡的點心和葡萄酒丟進垃圾筒,在自己家廚房外窗看見一朵玫瑰花。不用想也知道是法國友人所為。會心笑笑,摘了下來,進屋直奔衛生間,把那快要枯萎的愛情插進馬桶水箱裡--那裡面已經有五六支大紅花,開得很鮮豔。她靠在門框上看它們,覺得很神奇,這玩意兒不沾土不受光,喝著氯超標的水,偏偏長得還挺貌美。叼上煙之後半天找不著火,轉進廚房求助煤氣灶。煤氣點燃時發出很大的雜響,關掉了之後,安靜便被襯得格外明顯。 煙草燃燒的嘶嘶聲。尼古丁浸蝕的肺葉的痛呼。大腦皮層神經亂跳歡鬧,被麻痹之後發出滿足的歎喟……就是全部聲響。另外有非常不文雅的咒駡聲--廚房的燈還沒有換,陸領活兒幹到一半撂挑子了。 就這樣還讓她給他生孩子?生個王八!不交待去處的爸爸,她有一個了,不想讓孩子再來一個。婚姻始終是男女二人任性的操控,基於責任的也好,契約的也好,一旦出故障,其他人就成為無辜犧牲品。要不是看他跪到腿腫也把事兒扛下,還算有擔當的爺們兒,她管他怎麼跟家裡交待!人家就這一個血骨連筋的兒子,娘疼舅愛的還真能往死了處理不成?伍月笙瞧不起自己殘留的傻仗義,掐了煙,把椅子推到客廳燈下,脫鞋站上去,要把燈管換回來。 她家就是客廳黑著,廚房亮著,不要別人改變什麼。明天買了新燈管,再自己換上,誰也顯不著。 可那薄薄的玻璃燈管看似伸手可及,踮著腳才能夠得到,令人惱火,又不能硬扯,費勁地四下摸不著門道。陸領沒比她高幾釐米,黑燈瞎火中是怎麼把它卸下來的。插腰站在椅子上,伍月笙甩甩舉酸的胳膊,很不服氣地仰頭看。怒極生膽,小心翼翼踩上椅子的扶手……這椅子是重,也重不過百十來斤的活人。一聲巨響,龐大的傢伙失衡翻倒。一臉不可置信的伍月笙被扣在下麵,頭磕上茶几邊緣,滿眼金花。 其實就是那幾釐米差距,讓陸領不用搖搖晃晃,輕易地從卡槽裡拿出燈管。而伍月笙踮腳又伸手的,身體拉到極限,根本站都站不穩。加上她手段不得法,因為從來沒有過任何相關實操經驗,以前在立北的家裡,這些都是程元元來做。伍月笙小的時候覺得媽媽很魁梧的。其實程元元連一米六都不到,最瘦時只有八十斤,硬是一個人把女兒一養就是二十幾年,永遠一副我最牛逼的逞強相。 伍月笙踹開椅子,翻身坐在地板上,揉著額頭暗忖:那是母性的力量吧。 據說動物界,雌體都很強壯,是為了生育哺乳和保護幼崽。人是進化的物種,怎麼恰好相反了呢?女人有弱于男人的體質,卻仍要承受這些。這能不能說明男人都是外強中乾?好像除了製造精子,男人能做的,女人都能做。比方說她八面玲瓏的媽媽,小身子裡能使出無窮的招術,會媚笑、會罵人,會挽了袖子通下水道,拿著各式金屬工具換燈泡、接保險絲、修水龍頭,還會算計親姑娘。 程元元的心眼多得像篩子孔,被她算計了,伍月笙只歎技不如人,氣的卻是自己被親媽也拋棄了。多可悲。那個跑回去質問的下午,程元元強行將她推到陸領懷裡的舉動,讓她哀多於怒。 但是陸領扶住了她,成天就知道跟她吵架的小鋼炮,下意識的反應不是躲閃,不是推開,是扶住了她。她還慶倖了一下,原來到最後仍是這樣的結果。 就算是離婚,也不能是她一個就可以辦的。消失有什麼用啊? 燈亮了一夜,主人有床不用,蜷在沙發上睡著了。一隻體形健碩的電腦椅栽歪在原本就狹窄的地面上,整個房間看起來像是遭賊光顧過。手機叫喊半天,伍月笙抓過看看,上面顯示的"鬧鈴"二字,迷糊糊地想:這誰啊?放在一邊不接。過幾秒鐘,神智才跟著醒來,關掉鬧鈴起來去洗臉。觸痛了額角的瘀青,又是夾七夾八一通罵,懶得化妝,頭髮拿簪子定好,打著呵欠出門了。 晨跑中的洋駱駝經過她家門口,愉快地同她用英文打招呼。 伍月笙剛才叼著牙刷去廚房找那根壞燈管確定型號的時候,就看見他在附近,半小時後出門,這傢伙還在這兒假裝汗水淋漓呢。心說你就不能備個道具,跳跳繩舉個啞鈴什麼的,非跟這兒讓人一眼看穿的原地踏步。看時間不趕,多給了他一笑臉:"你說你叫什麼來著?" 洋駱駝立馬喜上眉梢,顛顛兒跑過來:"喬喜龍啊。" 伍月笙記住了:"你以後傍天黑兒了再往窗戶上別玫瑰花,要不都蔫兒了。"說完拖著睡眠不足的身體上班去了,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過於地方化的語音。 喬喜龍回味了好半天,才猛地一拍腦門,追出去對著過天橋的伍月笙喊:"我知道了。"伍月笙頭也沒回,根本聽不見,人高馬大的他卻兀自在橋底下又蹦又跳,恨不得就地打滾兒,活像牲口撒癔症。過往行人皆瞪眼看這老外跳大神。 虛榮的伍月笙,一早遇上狂熱追求者的小開心,被貼在她後背上的那頭蒜破壞得一絲不剩。你說這人,大清早吃得還挺豐盛。伍月笙閉目合眼,垂首屏息地忍著,用肘子拐他,他無動於衷;把鞋跟兒挪到他腳上,他抽出腳,仍站在原地,很作死地挨挨蹭蹭。一個小刹車,這不長眼的哎喲一聲,把伍月笙抱住了。 伍月笙反手就是記響亮的巴掌:"滾你媽一邊去。" 那頭蒜在眾人面前很狼狽:"這麼多人誰碰不著誰啊?怕碰打車……" 伍月笙積攢的蓬勃怒氣有了泄力點,不聲不響地豎起尖尖十指就往人臉上撓去。那頭蒜口氣很沖,個子卻不大,躲得節節後退,從前門退到中門。撕打中扯住了伍月笙的圍巾,勒得她面色猙獰。車廂裡一片大亂。售票員幹在一邊喊:"都少說一句少說一句。"也不敢上前拉架。眼睛被頸上的糾纏縛失了焦距,伍月笙的長髮隨著簪子抽出散下,在身邊一個女孩的尖叫聲中,狠狠刺向那頭蒜。 陸領早在躲閃人群撞到他時,就看到了伍月笙。 他戴著入耳式耳塞,過大的音量,讓他聽不到太多外界聲音,只看見那女人無聲的爆發,這套連貫的拳腳並施,像一幅動態武功秘笈。雖然是他媳婦兒,不管為什麼打人都有道理,可動了傢伙整不好會把她搭進去。同樣打打架就上茬的陸領,當然能輕易看穿伍月笙的血腥動機,搶在簪子落下前擋住她的手,又從那頭嚇傻的蒜手裡輕而易舉抽回圍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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